癡情的紅石榴（上）

癡情的紅石榴（上）（原創小說）

舒怡然

（一）

計程車朝法蘭克福國際機場方向還沒跑多遠，紫峰就急忙喊停。他忽然記起來，忘了帶一樣很重要的東西。司機有些不情願地到前方調轉了車頭，心裏嘀咕，這個中國guy，有什麽大了不得的，值得多花計程車費，再跑一趟。

車子停在了紫峰辦公樓門前，他三步並作兩步衝到了三樓他的辦公室，推開房門，大家都很吃驚。“你不是已經回中國了嗎？是今天的班機吧？”紫峰顧不上回答同事們好奇的問題，直奔自己那張辦公桌，打開抽屜，拿出來一個金黃色的錦盒。“哇，我明白了，你是把寶物拉下了，可不能忘了你的石榴標本啊！”還是托尼眼尖，看破了秘密。辦公室任人皆知，紫峰視那隻紅石榴標本如視珍寶，從不讓人摸碰，但是大家並不知道它的來曆。紫峰再和大家道別，坐回到計程車裏，懷揣著那個金黃色錦盒，他心裏踏實了許多。

飛機起飛了，紫峰習慣地閉上眼睛，他手裏依舊拿著那隻錦盒，好象一不小心，那盒子就會飛了似的。他打開錦盒，露出了一隻石榴，那石榴很紅，紅得有點不自然。紫峰擺弄著它，就如同拿著一件寶貝，依依不舍的樣子。是啊，它跟著他有十幾年了，這回該物歸原主了。這紅石榴的主人又是誰呢？

是施婷，紫峰還不至於那麽健忘。施婷，那個十多年前他總喊她婷婷的女孩，當年在首都機場，是她把這隻紅石榴，隔著圍欄撥開擠擠擦擦的人群，遞給了他。還記得她的那句話：“有它在身邊，你就不會忘了我。”這句話象針一樣，紮得紫峰心裏難受，他兌現了嗎？

“你過得好嗎，婷婷？”，紫峰不止一次地在心裏預演著，見到施婷要問的這第一句話。然後，他會拿出這隻錦盒，告訴她紅石榴經曆的故事，她會相信嗎？紫峰不敢確定，一向自信的他，忽然心裏沒了底兒。還要不要告訴她呢？她知道了又有何用呢？紫峰心裏一緊，每次想起施婷，他總會有這種感覺。

紫峰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起來，他看見施婷向他跑來，手裏拿著兩隻化得直淌水的小豆冰棍，還咯咯地笑個不停，“瞧你老夫子的樣子，吃冰棍哪有一口就吞進去的。虧得是個冰棍，要是跟油條，還不把你給噎著。”紫峰喜歡聽施婷笑，那種清脆的朗朗的笑，笑得他心裏甜滋滋的癢，就忍不住想吻住她的笑。

婷婷還喜歡吃酸酸甜甜的東西嗎？象這隻紅石榴一樣的東西。每次他去新疆出差，回來準給她帶兩隻石榴，她象孩子一樣地期盼著哪。紫峰喜歡看施婷吃石榴的樣子，那麽小心翼翼地，一粒一粒地放進嘴裏。有時還嫌酸得不過癮，就把一顆顆紅粒粒一把添進嘴裏，然後酸得滿地打轉，真象個孩子。雖然他隻比她大兩歲，心態上卻總是居高臨下，儼然是個大哥哥。

那他手裏這隻紅石榴怎麽會變成了標本，而沒被婷婷吃掉呢？這是紫峰的心結，一個打不開的心結。他還記得是如何把石榴偷偷塞進手提箱，蒙混過了維也納海關，這隻石榴就這樣一直跟著他。留學的苦日子有石榴陪他，那苦味兒似乎也淡化了好多。可紫峰是個大活人，他需要女人的溫柔，石榴終究替代不了女人，紫峰還是挺不住了，他有了另一個女孩兒。

施婷沒有怨他，電話那邊還是那麽清清甜甜地笑，隻是笑到半截就嘎然而止。她是獨女，母親多病需要她陪，她分身無術。況且她拿不到獎學金，出國去幹什麽呢？紫峰總是想著，放下電話的婷婷一定是哭了，她哭起來也是那樣生動，楚楚動人。他開始恨自己，既然不能與婷婷圓成好夢，那又何必老是牽掛著她呢？

（二）

從首都機場打的回到家，紫峰感到有點累，在飛機上他幾乎沒怎麽睡覺，腦子裏想的全是施婷。說家，其實是他妹妹的家，妹夫人很能幹，據說炒股賺了不少錢，買下了四環上一百六十平米一套的高級公寓，他們買的是時候，現在房價都翻了兩倍了。他老爸老媽也從家鄉搬到了北京，和妹妹一家住在一起。

紫峰剛一到家，老媽就在他耳邊嘮叨，看你們同學誰誰海歸了，和老外合資辦了家公司，可火了；還有那誰誰，回到你們所，剛開始受了好多窩囊氣，可現在都熬成所長了。聽說手頭上的資金上千萬哪。末了，還加了一句，“唉，也不知道你什麽時候回來，好給媽養老送終。”

倒是妹妹聽不過去了，不耐煩地說：“媽，快別嘮叨了，當初慫恿阿峰出國的也是您，還記得你那時嘮的什麽嗑嗎？‘看看人家誰誰去美國了，年薪五六萬美元，夠你在這兒掙二十年的了’，現在看到人家海歸混得人模狗樣的了，你又眼氣了，真是的，裏裏外外都是你的理兒了。”

老媽把眼一瞪，“去去，就你丫頭片子愛多嘴，我這不也是閑聊天嘛。我當然知道，也沒那麽容易，想回來就回來了。”

紫峰聽著她們娘倆吵鬧，也不言語，好象壓根兒沒他什麽事兒似的。其實，他的心思早就飛出了這間屋子，他一直想著施婷，還有怎麽和她聯係上。分別十五年了，自那年機場一別，他們從未再見過麵。不是沒有機會，是他們彼此都有意無意地在躲避著對方。紫峰記得出國五年他拿到博士學位回來時，很想去見見施婷，可聽說她剛剛結婚，也就打消了見麵的念頭。後來也經常回國開會出差，可是，就一直沒敢再起見麵的念頭。這一次他下了決心，一定要了卻這樁心事，那隻紅石榴壓在他心頭，很不好受嗬。他一定得見上施婷一麵，跟她解釋清楚，不求諒解，但求理解。

好不容易妹妹和老媽都到廚房準備午飯去了，客廳裏隻剩他一個人。他抓起電話，撥通了施婷的手機，號碼還是老妹給他搞到的，他倆可是鐵哥們。電話接通了，傳來了施婷清脆的聲音，“你，是阿峰吧？這麽耳熟，這麽多年，你跑哪兒去了，是海歸了嗎？”唉，又是海歸，連施婷也知道海歸了，看來海歸真的是爛了。

“沒，沒有，我是回來海呆一會兒，你，你還好嗎？”紫峰有點語塞。

電話那邊沒了聲音，好久才聽到婷婷輕聲說：“好。。。，挺好的，你呢？”

“我還湊合，有時間嗎？”

“是想請客嗎？我可是來者不懼啊，去哪？”

“你說了算，隨便去哪。”

“別忘了，你還欠我一杯摩卡呢。”

“是嗎？有這回事兒，我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了。那，咱們就去後海，我請你到咖啡店喝摩卡。嗯，到時我還有樣東西想給你。”

“什麽東西？現在就告訴我。”

“先保密一會兒吧，不然就沒神秘感了。”

“哼，還賣關子呢，小心我會懲罰你的。”

“我情願挨罰，那，晚上見。”

紫峰如釋重負地掛上了電話，這麽多年壓在他心頭上的包袱，仿佛已經卸下去一半兒。他想象著施婷會是什麽樣兒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