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詩人和兩個女人的故事 （上）

一位詩人和兩個女人的故事 （上）（紀實文學）

 舒怡然

靜雯和靜雨是姐妹倆，她們隻差兩歲。姐姐靜雯就像她的名字，文文靜靜，總是一副很成熟的樣子。妹妹靜雨則剛好相反，她天性好動，說起話來嘰嘰喳喳，如嘰珠落水，叮當有聲。爸爸媽媽常常感歎，唉，你們的名字真是起得恰如其分，可真是名如其人啊。

靜雯那時正在B大學讀大四，她讀的是中文係。靜雨呢，在R 大學學經濟，那是她的第二個年頭。靜雯有個男朋友，也在B大，正在讀博士研究生，他搞得據說是當時很熱門的文學理論專業。在學校的校刊上經常可以讀到殷實發表的論文，那就是靜雯的男朋友。因為大家殷實長殷實短地喊他，久而久之，反而記不起他的本名來了。

別看靜雯文靜，她談戀愛可是夠早的。還是在大學二年級，在一次中文係舉辦的演講會上，她認識了殷實，倆人一見傾心。你要問靜雯喜歡殷實什麽呢？她總是嫣然一笑，不予作答。誰最知道靜雯的心事，當然是非靜雨莫屬了。一到了周末，倆人回到家裏，說說笑笑，無話不談。等到了晚上，進了倆人合住的房間，姐妹倆的私房話呀，多得有一籮筐。連媽媽都開始妒忌了，總是想鬧清小姐妹倆究竟有什麽事瞞著他們。

靜雯愛慕殷實的才華橫溢，他研究生還沒畢業，已經和某位學術權威一起在合寫一部文學批評方麵的專著。他看問題的視角獨特，當然有時不免讓人感到他的標新立異。但殷實身上的好多東西又時常令靜雯深感不安。比如他愛挑戰權威，愛介入政治論爭。可是，她也知道，殷實是不會輕易接受她的那一套隨遇而安的人生哲學的。

在這一點上，妹妹靜雨倒是與殷實更趣味相投一些。靜雨不象靜雯，總是洗耳恭聽殷實的侃侃而談，靜雨是喜歡爭論的，她和殷實為了某些哲學問題或美學問題，常常爭得麵紅耳赤，不亦樂乎。但爭論歸爭論，倆人還是彼此激賞的，尤其是靜雨，她打心底裏欽佩這個未來的姐夫。靜雨就不止一次半開玩笑地對姐姐說：“哎，你可不要再抱怨他了，不然，我會把他搶跑的。”

對於靜雯的這個男朋友，她的父母是睜一眼閉一眼。你要是讓他們挑一挑殷實到底有什麽毛病，他們還真挑不出來。但是她爸爸媽媽就老是有塊心病在那兒，什麽心病呢？原來靜雯的父母倆人都是搞哲學的，他們一直在R大執教。兩個人常常自嘲自己，搞了一輩子哲學，到頭來也沒折騰出個什麽名堂來。所以，他們從心底裏期望兩個女兒別再找學文的了，按靜雯老爸的說法就是，找個工程師，好生過日子，比啥都強。

可人要是陷入了愛河，腦袋裏的幾根筋就沒幾個聽使喚的了。靜雯她偏偏愛上了殷實，還是個未來的博士。靜雯的老爸不禁長歎，看來連改行都不大可能了。

對於姐姐的這份戀情，靜雨是傾全力支持的。她經常批評老爸老媽，你們懂什麽呀？以為學文科的人人都像你倆，整天肯馬列毛選呐。人家殷實大哥是學文學批評的，專門去批評別人的作品，他的大作一見報啊，那作用可大了去了。她爸媽一聽，連忙說，“那就更糟糕了，批評對了倒好，要是一不小心捅到馬蜂窩上，會饒上性命的，誰又說得準呢？”靜雨見父母又動了真格的，就趕緊鳴鑼收兵，“得了，得了，沒你們說的那麽嚴重，看看你們整個一個被文革給整怕了，動不動就把性命扯進來，怪嚇人的。”

一到這種時候，靜雯總是默不作聲地在旁邊聽著，好象他們之間的爭論與她毫不相幹似的。其實啊，她心裏早就打定主意了，隻不過她是個孝順女，不想為這事跟父母吵翻。靜雯媽也看透了女兒的心思，私下裏就跟靜雯爸說，“唉，兒大不由爺，女大不由娘，隻要她們感覺幸福，就依她們去吧。”

那一年的春天很躁動，空氣幹得令人煩躁，好象注定了是個多事之春。殷實一邊忙著準備論文答辯，一邊還不知疲倦地參加各種社會活動，他和幾個談得來的學友，成立了一個詩社，專門討論詩歌創作。說起來，殷實大學的專業雖然是中國古典文學，但詩歌一直是他的酷愛，所以成立詩社可以說是實現了他多年來的一個夢想。朦朧詩和朦朧詩人象北島顧城，自然成了他們常議的話題。他們經常聚會的地方，是坐落在X大街上的一家米粉店。殷實每次去都不許靜雯同去，他說都是些男生，吵吵鬧鬧，喝酒胡侃，象你這樣的文靜女生怎麽受得了？

靜雯很聽話，每到禮拜六她就一個人乖乖地乘公共汽車回家了。靜雨開始看不慣了，她忍不住對姐姐說，“這象什麽話，大周末的，他一個人跑出去瀟灑了，留下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你這哪是在談戀愛啊？不行，我得找他說理去！”

靜雨是個急脾氣，她說做就做。接下去的那個禮拜二她抽了個機會，專門跑到B大，找到了殷實。一見麵她開口就嚷嚷，“哎，殷實大哥，你什麽時候學會抽油條了？怎麽一到了周末就開溜嗬？這對我姐太不公平了，我抗議！”

殷實對這個未來的小姨子是又喜歡又害怕，喜歡她的率真痛快，害怕她的辣利尖刻。他見靜雨為這事專門跑來一趟，不能不給麵子。於是就說，“咳，其實我不讓你姐去，是為她好，我怕她被人炒亂了腦子。”

“得了吧，你以為我們的腦子全是棉花做的，那麽經不起吵鬧。被你這一說，我也得去，陪我姐去，我倒是想去見見世麵呢。就這樣說定了。”靜雨把披肩發一甩，跟完成了一樁偉大事業般地自豪了一把。她要去姐姐那裏請功去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