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也彷徨（九）--昨日重現

愛也彷徨（九）--昨日重現

 舒怡然

等倆人坐定，點過了飯菜，男侍應生端來了一小籃子新鮮的意大利麵包，還有橄欖油和黃油。嘉揚拿起一片麵包，抹上橄欖油，大口地吃著。依玫坐在他對麵，靜靜地看著他吃。

“哎，別光看呀，你怎麽不吃呢？是不喜歡嗎？”嘉揚抬起頭來問依玫。

依玫搖了搖頭，“不是，看你吃麵包那樣子，讓我想起了上大學時你吃饅頭的模樣。”

“很狼狽，是嗎？”

“不，挺好的，很天真的樣子。嘉揚，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依我看，你在這兒過得好好的，幹嘛要折騰著回國呢？”

“象是吃飽了撐的，是吧？”嘉揚停下來說。

 

“那倒也不是，隻是我不大明白你的心態，還有好多海龜的心態。記得我在英國公派留學那一年，認識了不少自費留學生，他們生活得很苦，很多人都是邊打工，邊讀書。那時他們就說，等到熬出頭來就好了。可是，有些人剛剛還沒過幾天安穩日子，就又惦記著往國內跑了。”

 

“人心就是這樣吧，永遠是不滿足，是不是啊？在這有在這的好處，回國有回國的難處。”嘉揚漫無邊際地說著。

“哎，嘉揚，你打過工嗎？我聽說，都是些很苦的差事。”依玫好奇地問。

“打過，不打工，哪來的學費去讀我的MBA啊？怎麽，你想聽聽我打工的故事嗎？”

“當然想聽了，快講給我聽。”依玫催促著。正好，侍應生端上來他們倆點的菜。

 

“那好，你邊吃邊聽我講嗬。說起來我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中藥店幫忙，店主是個中國人，他經常不在。所以，看上去我倒象是個二老板了。”

“在中藥店你能幹什麽呀？你自學過中醫啊？”依玫很吃驚地問。

“嗨，以前沒學過，我還不會現學嗎？這就叫作現學現賣，懂了吧？”嘉揚有些得意，“其實，在這的中國人看中醫吃中藥的並不太多，所以，常來中藥店光顧的倒不是中國人。”

“那是哪國人嗬？日本人，韓國人，還是越南人？”依玫一連串的發問，惹得嘉揚都想笑了。

“告訴你吧，都不是，常來我店裏溜達的是幾個黑人。他們每次進了門，就開始嚷嚷，“Hi, Do you have something for energy ? I need energy!” ，剛開始，我還真沒搞懂他們到底想要什麽，後來才知道，原來他們是幫藥癮子，癮勁兒上來了，就來找替代品，大麻之類的東西。”

“哎呀，那多危險呐！”

“是危險啊，這幫人保不齊都有艾滋病什麽的，危險確實是有，可幹什麽沒有危險呢？不過，我回家跟笑非一說，她立馬就急哭了，求我再也不要去那家中藥店了。沒轍了，我隻好再琢磨著找別的事做。”

“好多人都去中餐館打過工，你沒有去過呀？”依玫接著問。

“中餐館我沒去過，但我在日本餐館做過招待，收入還不錯呢。我讀書應該說是上夜校，因為課全在晚上，白天的時間就可以打工。可是餐館的最佳生意時間是晚餐，錯過了這個黃金時間，總覺得沒賺著大錢。所以，到了周末就跑去給中餐館送外賣。”

“送外賣，就是給人家送飯送菜去，那能賺多少錢嗬？”

“噢，你不太懂，送外賣賺的是小費，在美國那些點飯點菜的主人，總是會給送外賣的一點零花錢。如果遇上大方的主人，一晚上能賺一百多塊呢。”

“哇，那你一定幹得很起勁嘍。”依玫逗趣地說。

 

“我是幹得蠻來勁，都有點忘乎所以了。就在這會兒出了件事。有一天已經很晚了，我剛送了一份外賣，正往停車的路上走，忽然感到後腦勺被人猛擊了一下，腰間被頂上了一個硬硬的家夥。我心想，這下完了，遇上搶劫的了。隻聽那個人大聲吼道：“hands up！”我就乖乖地把兩隻手舉起來，告訴他錢包在褲袋裏，他掏出了錢包，大概是看到了裏麵的一大疊鈔票，令他滿意。於是，把我用力往前一推，“go away，go！”我頭都沒敢回，就徑直往前跑。心想，看來我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隻可惜我一晚上辛辛苦苦掙的小費，全給那家夥掠走了。”

 

“嘉揚，快別說了！”依玫打斷了他。

嘉揚這才注意到，依玫的眼淚又在眼圈裏打轉。“別哭啊，依玫，我說這些，本來是想逗你笑的，怎麽反而把你給弄哭了，那我就不說了。”

“嘉揚，我是為你難過，一個讀書人，受了那麽多苦，為的是什麽呢？”

“嗨，這個問題應該從另一個角度去想。人生能有這番經曆也不是件壞事，以後遇到再苦再難的事都不覺得有什麽了不起了。你說是不是？”

“嗯，有你這樣的心態，在哪都能幹好。”

“那可就不一定了，應該說，在哪都能活好。至於幹得好壞，光有心態還不行。”嘉揚糾正著依玫的話。

“所以，你才想海歸。可是，笑非她怎麽辦呢？你們不能老是兩地分居吧？”

“唉，這也是最讓我發愁的一件事。搞不好，我就隻好做空中飛人了。”嘉揚有些歎息地說。

 

依玫看出了嘉揚進退兩難的心思，不知道該如何解勸他，就說：“你不相信，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嗎？”

 

嘉揚抬眼盯著依玫的雙眼，他沒有講話，很久，倆人就那樣互相注視著對方。依玫喃喃地說：“嘉揚，別那樣看著我，讓我心疼。我還沒告訴你，我這次回去，很快就要離開J行，我已經聯係好去世行工作，他們準備派我到美國這邊來。”

“是嗎？這麽說，我回國，你卻又要飛過來。我們是在換崗嗎？”嘉揚半開玩笑地說。

“就算是吧，你不覺得，這樣笑非也會放心一點兒啦。”

“你是故意為我這樣做的嗎？”嘉揚禁不住問。

“也不全是，我自己本來早就有去世行工作的打算，正好又有這個機會，一箭雙雕吧。”

“唉，你總是那麽善解人意啊。”嘉揚很感慨。

 

從意大利餐館出來，嘉揚開車送依玫回她的旅館。他故意把車開得很慢，音響裏放著卡倫.卡朋特的“昨日重現”。歌的旋律和唱詞，似乎把倆人又帶回到從前的日子，雖已久遠，卻依舊波動著他們內心深處的一縷縷漣漪，不免有些傷感。

四五英裏的距離很短，轉眼間就到了。他們下了車，走過旅館的旋轉門，依玫停下來，她伸出手來，說：“送君千裏，總有一別。”嘉揚握住了她伸過來的手，他又感到了那隻手的瘦削和由此而升騰起來的那種憐愛。

“嘉揚，你多保重。快回去吧，笑非,她等著你呢，還有你的寶貝兒子,淼淼……”依玫把手慢慢地抽回來，她輕輕地轉過身去，向電梯間走去。嘉揚就那樣呆呆地看著依玫的背影，消失在樓道的盡頭。他心裏湧動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頹然地回到車上，他把音響開到最高，把頭放在方向盤上，他心很亂，真該為這麽多年的這份情愫劃個句號了。可卡朋特卻還在柔柔地唱著………

Those were such happy times and not so long ago

How I wondered where they’d gone.

But they’re back again just like a long lost friend

All the songs I love so well.

Every Shalala every wo’wo

Still shines.

……………….

When they get to the part

Where he’s breaking her heart

It can really make me cry

Just like before.

It’s yesterday once more.

Looking back on how it was in years gone by

And the good times that had

Makes today seem rather sad,

So much has changed……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