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也彷徨（十一）-- 心有千千結

愛也彷徨（十一）-- 心有千千結

 舒怡然

笑非出院了，嘉揚攙著她的手臂，倆人緩慢地走出了醫院的大門。在這裏住了三天，笑非感覺好了許多，雖然仍很虛弱。感謝上帝，她流產後引起的大流血，經醫生的及時手術搶救，得到了控製，也保住了子宮。這使嘉揚如釋重負，如果笑非果真無法再生育，他會悔恨終生，隻因自己沒盡到做夫君的責任。

嘉揚開著車，走在回家的路上。他開得很慢，生怕車子顛簸會弄疼了笑非。陽光從車窗射進來，照在笑非的臉上，她的臉依舊十分蒼白，沒有了往日天然的紅潤，那種曾令笑非引以為自豪的女人特有的光澤。車子穿過一個購物廣場，笑非突然說：“嘉揚，你能停一下嗎？”

“有何吩咐啊，太太？”嘉揚故意逗趣地說。

“我，我想吃個冰棍。口幹得很。”

“哈，是這個小小要求啊，回家你就直奔冰箱去看看，裏麵全是冰棍！”嘉揚顯得很得意。

“老公，你怎麽想得這麽周到嗬？”

“知妻莫如夫嗬，你說對不對？”嘉揚笑著看笑非。

“嘉揚，你回國的事呢？什麽時候動身啊？”笑非似乎還沒有忘卻那樁橫在他們倆之間的大事。

“先別提這件事，好嗎？等過些時候再說。經過這場變故，我也想了很多。也許我們不能分開，哪怕隻是片刻，這是上帝的旨意，不可違背。”嘉揚說得很沉重。笑非也隻好無語。

 

笑非走進家門，隻見房子裏到處都收拾得井然有序，餐桌上的花瓶裏，插著一捧新買來的康乃馨，那粉紅鮮黃和潔白的花瓣，透出一股清新淡雅的芬芳。笑非忍不住拉住嘉揚，用兩隻手勾住他的脖子，“嘉揚，這幾天把你累壞了吧，我該怎麽回報你呢？”說著，她踮起腳尖，想去吻嘉揚，可小腹劇烈的疼痛，使她險些顛倒。嘉揚順勢把她抱到沙發上，用手撫摸著她那蒼白的臉，“非非，就這樣呆著別動，好好把身體養好，就是對我的最大回報，懂了嗎？”笑非無力地點點頭。

嘉揚覺得笑非真的需要休息調養一段時間，所以決定讓他媽媽來美國探親，一來可以幫助他們倆人帶著淼淼，二來能幫笑非料理瑣屑的家務事，減輕她的負擔。他和笑非一商量，笑非當然很高興婆婆來與他們一起小住些時日。淼淼小的時候，婆婆來過不止一次。笑非挺喜歡這位江南老太太，覺得比自己的媽媽還更親近呢。

晚上，嘉揚給家裏打電話，向媽媽報告了笑非已經平安出院，回到家裏。老太太一聽，才放下心來，他讓嘉揚把聽筒給笑非，她一定得跟兒媳婦講幾句話。嘉揚順從地把電話遞給了笑非。

“非兒，你感覺好點了嗎？你看看流了那麽多血，可憐的孩子。那天一聽嘉揚說你流產了，都快把我急死了。唉，也怪我沒管好嘉揚，總是耍個人主義，好好地在那邊生活，要鬧什麽海歸嗎？”

“媽，這事不能怪嘉揚，都是我自己開車不小心搞的。即使他不去新州，沒準也會出這次事故。”

“唉，非兒，你總是護著他，我知道這是你們倆要好，媽高興還來不及呢。當老人的隻希望你們人在外平平安安的，別出事。我這就準備去上海簽證，用不了幾周，媽就飛過去了，好好照顧著你。你們倆人孤單地在美國，讓你受了好多委屈，這，媽比誰都清楚啊。”

老太太的幾句體貼話，說得笑非眼淚汪汪的，都不知道該說點什麽才好。嘉揚見狀急忙接過了電話，“媽，看看你，都把笑非給說哭了，還得我來哄她不是。好了，就抓緊時間去辦簽證了，淼淼也想奶奶了，是不是？”淼淼一聽有他的戲，就趕緊湊上來，搶話筒。又是熱鬧了好一陣子。

 

嘉揚清早趕到辦公室，便急匆匆地打開計算機，已經有一個禮拜沒來上班了，一定有一大堆電郵等著他回複。他先查看了J 行發給他的正式聘任書，開列的條件與他們在新州談妥的相差無幾，說句心裏話，這對嘉揚很有吸引力。這份聘任書要等著他的簽字方能生效。嘉揚盯著那個郵件看了很久，他覺得目前還無法定奪。眼前晃動著笑非那張蒼白的臉和無力的表情，他怎麽忍心現在向她和盤托出這一切呢？他把那個郵件輕輕地關上了，過一段時間再說吧。

接著，他看到依玫也發過來一個電郵，是兩天前發的，估計她已經回到了北京。他打開了那個郵件，這是他在二十多年之後，第一次又讀依玫的來信。以前他們戀愛那會兒，也常常寫信，可那是寫在紙上的，總是依玫先給他寫。他還記得依玫的鋼筆字寫得非常漂亮，娟秀飄逸，那時讀她的信如同一種精神享受。嘉揚這樣想著，把眼睛移到了依玫的信上。

嘉揚：

新州一別已是一周，竟覺得時間是如此漫長；比起當年校園一別，轉瞬即是二十載，從此天各一方，這短短的七天算得了什麽呢？可人的感覺就是這樣的奇妙，妙得有時連自己都說不出個道理來。說不出來也罷。

一直有種感覺，你很彷徨。海歸還是不歸，這大如天的問題，放在誰頭上，都是個考驗。可再大的問題，也還是要有個結論，你說是嗎？外人不好多言，你自是懂得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人生總是在經曆著無數個取與舍，誰都逃脫不了的。要搞清自己到底想要什麽，就不難做出選擇了。不管你最後做出怎樣的抉擇，我都會認為那便是合乎情理的。知道你是個重感情的人，隻不過，別太為情所累，多珍視自己！

還記得你曾轉贈給我的那首小詩嗎？

 

沒有留得住你的港灣

沒有攔得住你的險灘

波浪就是你的航線

天際就是你的終點

親愛的你呀

年輕的小船

 

生下來就是為了痛苦的磨難

活下去就是為了漫長的挑戰

從來就不相信什麽彼岸

彼岸那邊還有新的彼岸

親愛的你呀

不聽話的小船

 

我知道，自己早就成了一隻擱淺的小船。可你不是，嘉揚，你是一艘等待遠航的戰艦，你需要的是一葉帆，一葉能讓你鼓起勇氣去征戰的風帆。其實，人生的機遇並不是比比皆是的，能夠抓住機遇不錯過它，才是贏家，你說對嗎？

 

下個月我就要去世行工作了，可能很快就會去美國，你說我們是在換崗，那就換一下好了。多多保重啊，嘉揚。

依玫

 

讀罷依玫的信，嘉揚沉思了良久。是啊，依玫說得對，搞清自己到底想要什麽，就容易做出選擇了。那麽，自己到底想要什麽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