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秋莎，懷舊，及代溝

我研究生的導師是位五十年代出身的大學生，很自然的他是個蘇聯歌曲迷。什麽《喀秋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紅梅花兒開》，他是經常哼個不停。挺有趣的是，他不光是自己著迷這些紅色經典歌曲，他更喜歡別人和他一起唱。以至於我們全室的同學都不自覺地學會或聽會了這些蘇聯歌曲。有幾次去導師家裏，他便翻箱倒櫃地找他那些老唱片，說是電唱機放出來的效果和錄放機大不一樣。他的兒子在旁邊看著，帶著幾分譏諷的口氣說：“爸，您又要聽蘇聯老歌了，這倒好，還讓大家陪著您一起懷舊。”

“懷舊”，那還是我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兒，覺得很新鮮。是啊，那時才二十幾歲的我，有什麽“舊”可“懷”呢？心裏還真羨慕我的導師，能懷舊。那就是說有一筆珍貴的精神財富，可以時常拿出來欣賞一下或品味一番，總比精神匱乏要強啊。

不知道你是否有過這樣的時候，一個人靜下來，品著一杯茶亦或是一杯咖啡，望著遠方的雲亦或是眼前的一片綠地，那些舊時的人和那些過去的往事，就這樣不經意地湧上了心頭。你可能看到了兒時的玩伴，中學時代的同窗好友，還有那些稱得上知己或朋友的故人，你會在心裏歎息地問一聲：“你現在好嗎？”。也許你看到的是另一番風景，你曾經去過的南方小鎮，荷塘月色般的水上人家；你曾經造訪的北國冰城，太陽島上冬日裏的雪爬犁；還有許許多多已經沉在你心底留在你記憶深處的那些東西。這就是懷舊嗎？

懷舊應該不是壞事。悠悠歲月，往事如煙，那些留在我們心間的都是經過生命曆練而得來的精品，就如同大浪淘沙留在沙灘邊的鵝卵石。我們懷念經典老歌，因為這些經典老歌載著我們曾經難忘的歲月；我們尋找老照片，因為在每一張老照片背後都蘊藏著一個動人的故事；我們喜歡故地重遊，因為在故地我們似乎找回了那些逝去的往昔，不管是辛酸還是幸福。

有人說，當你開始懷舊，說明你已經在走向衰老。我倒覺得，能夠懷舊證明你的心仍然年輕，你還在用心地去感受生活，醞釀生活，咀嚼生活。人的情感世界，就在這懷舊與創新的過程中日漸成熟。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那份“舊”，而每一代人都有著屬於自己那個時代的“舊”。我們的“舊”也是我的導師那一代人的“新”，而將來我們兒女們的“舊事”可能又是我們當下的“新事”，這就是所謂的代溝吧。

當年，我導師的兒子包括我自己，並不十分理解他為什麽那般喜愛蘇聯歌曲，或許一曲《喀秋莎》會喚起他對曾經的火紅年代的激情，一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會勾起他對青春歲月的縷縷思念。這就如同我們，聽到《外婆的澎湖灣》，《牧羊曲》，《林中的小路》，仿佛又回到了當年的校園；哼起《橄欖樹》，《大約在冬季》，《讀你》，好像又感受到浪跡天涯的青澀滋味……

今天，我自己的兒子也開始評判我的那份“舊”，這中間可就不僅僅是個代溝，還有一道“界”溝，那種跨越兩個國度，兩種文化的鴻溝。我經常會隱約地感到在我們和兒子之間的那條“溝”。要怎樣才能使兒子理解我們的懷舊，也使我們自己能融入兒子熱衷的橄欖球，棒球，還有那些個“show”？這好像還真成了我們育兒的一道課題。

寫於二零零九年十月十四日

[舒怡然]

回複桑木扁擔的評論:
桑木：
很高興你喜歡我的文章。為你找到了懷舊的理由更是意外的收獲。

[桑木扁擔]

很喜歡你的文章。“能夠懷舊證明你的心仍然年輕”，說得好。以後我可以坦坦蕩蕩地懷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