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4年級時我從盲校轉到普通學校,從那以後,就很少有盲文教材了,記得隻有生物和幾何的教科書是盲文的。好在許多教材有為盲人準備的錄音帶,我可以聽錄音來學習。即使是這樣,在有些科學和數學課程裏,我必須發明盲文記號來代表一些符號和概念,這使得我的盲人朋友都讀不懂我的筆記。有趣的是,許多錄音帶是由在麻薩諸塞州監獄中服刑的犯人錄製的,不知誰想出來這麽個好主意來利用他們的聰明才智。那些錄音的犯人顯然是受過良好教育、極聰明的人,他們詳細地解釋書中的插圖和表格等等,但又不囉嗦。這是很不容易的。在這些圖表裏,總有重要的和不重要的東西,必須懂得課程的內容才能決定那些需要解釋並錄在磁帶上,那些可以省略。現在有了掃描儀和計算機語音係統的幫助,盲人閱讀資料容易多了。但是我相信有些圖表還是需要解釋的。
在高中選課時,許多課的老師開始時不想要我在他們班裏,認為盲人學生是額外的負擔。一旦我證明我能做得好,他們就喜歡我了。在高中最後兩年,我已經有了很好的口碑,所有的老師都會高興地讓我上他們的課。高中第二年時,我很想修俄文,因為聽同學說在俄文課上不能嚼口香糖,不能傳條子,我想這正是我想要的嚴格的老師。開始時輔導員不同意,說俄文是一門很難的語言。我說,我會去旁聽,學期結束時參加考試,你們沒法阻擋我。很快我認識到俄文老師的英語很糟糕(他是從拉脫維亞來的),但他不好意思讓人知道。我逐漸摸出一套辦法與他交流,與他相處得很好。比如說,如果我想說“請給我下學期的教科書”(我需要提前拿到書,好請奶奶把書轉成盲文),我就說“我需要下學期在課堂上使用的教科書,所以下學期在課堂上我會有書用,下學期在課堂上”。把一句話用各種辦法重複若幹遍,他才能聽懂。其他老師有時也請我帶口信,比如說請他某時某地開會。我就會對他說“明天3點半在16號房間開會,在16號房間3點半開會,3點半在16號房間”。如果我有問題,我不能說我不懂為什麽是這樣的?他不能用英語解釋給我聽。我基本上要靠舉例子來提問題,我會用俄文表達一個意思,然後問,這樣說對嗎。如果不對,他會把正確的說法講給我聽。至於為什麽,他常常沒有足夠的英語來回答。從我上俄文課的第二個星期開始,他經常用濃重的俄國口音說,凱文,明白?我說是。他說,解釋!從那以後,我做完俄文作業後,就自學下一課的內容,再去請教老師沒弄懂的地方。這樣我總是先學一步,能夠幫助老師解釋給同學聽,就好像我教那門課似的。在高中,我修了3年俄文(第一年是旁聽),但是因為成績好,得到了4年的學分。
在高中4年我的平均成績是A,隻有物理是B。我修這門課時非常努力,常常在放學後問老師各種問題。這門課的老師有時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他會和我一起坐下來把問題搞清楚,然後在下一堂課告訴學生:這個概念我講得不對,凱文和我一起搞清楚了,應該是這樣... 在這門課中,光學對我是最難的。我怎麽也不能理解眼睛怎麽能看到比它大的區域。對我來說,一切都靠觸覺,我的手指不能摸到比它更大的區域,對吧。如果我要看到(摸到)更大的範圍,比如說一麵牆,我就必須移動手指。可是眼睛怎麽就能一下子看到整麵牆呢?記得我可憐的老爸把玻璃球當眼珠,鉛筆當光線,幫我理解這個對普通人如此自然的概念,可我花了幾個月才搞明白。這門課第一次小考我在35個題中做對了17個,我感到自己考砸了,都不好意思告訴父母,沒想到母親聽了之後隻是淡淡地說,物理不是你的強項嘛。我鬆了一口氣,真感謝父母能理解我!這門課中我的總分隻比劃進A範圍的最低分少1分,但被劃進B!有了這次痛苦的經曆,後來我自己給學生劃分數線時,就會小心地不要把隻差一兩分的學生劃進低一檔的成績。
回想起來自己的學生時代,我感到我並不是非常聰明,但是非常用功。是的,我有足夠的天資,但是如果大家都像我那麽用功,那我的成績就就不會顯得那麽突出了。現在我教的學校是專為天資高的孩子辦的,他們中的許多人在小學不費力氣就能學得很好,但到了初中後課程難了,有些孩子就喪失信心了。其實他們的資質還是在那裏的,隻是要努一點力,吃一點苦,但有些孩子就不懂得要堅持。
在高中,父親的發明創造又給了我極大的幫助。隻要我有問題,父親就有解決辦法。普通人難以想象一個盲人在計算機普及以前所需要的設備,我需要盲文打字機做筆記,需要英文打字機做作業和答考卷。在高中,有人稱過我每天攜帶的東西,竟然有75磅之多,比我當時我的體重輕不了多少。那時還沒有帶輪子的箱子賣,父親就做了一個裝有輪子的箱子,裏麵裝著我的英文打字機,盲文打字機和盲文書籍,這樣我就可以拖著箱子在學校裏從一堂課趕到下一堂課。後來在斯坦福上大學時,冬天老下雨,我一隻手要拖著箱子,一隻手要拿盲杖,無法打傘。父親又在那個有輪子的箱子上加出一根空心的杆子,使我能把雨傘把套在杆子裏,這樣我的滾動的箱子上又長出一把雨傘。
在高三時,我選修了一門分量很重的英文文學課,在一個學期內要讀35部小說。好在這些書都是名著,因此每部書都錄有唱片,即現在的有聲讀物。我從圖書館預借了這些書的唱片。有一天從學校回家,母親說圖書館將唱片送來了,摞在那有半人高,我去一看,母親果然沒有虛言。我計算了一下要聽完這麽多書所需的時間,就是把吃飯的時間都用上也不夠。父親知道了我的問題,建議我試試用更快的轉速來聽。當時唱片有幾種不同的格式,每種格式需要留聲機用不同的轉速放出,如每分鍾33,45和78轉。我借的唱片是33轉的,父親讓我試著用45轉來聽。轉速提高後放出來的聲音很快並且吱吱作響,但我還是能聽懂。這樣聽的速度就提高了許多 (精確地說是提高了36%)。我感到速度再高一些我也能聽得懂,這樣可以進一步節省時間。可是留聲機的更高一檔的轉速是78轉,那樣就太快了。父親照著《大眾科學》雜誌中的一篇文章改裝了我們的留聲機,使得轉速能自由調節,這樣我就能把轉速調到我所能聽懂的最高速度。用父親的發明,我按時讀完了那麽一大堆書。就像我弟弟說的那樣,父親如果有一點經濟頭腦的話,就能把他的發明創造變成巨大的經濟效益。可他想到的隻是幫助他的女兒和周圍的人。在成功地改裝了我家的留聲機後,父親又幫我們那一帶的盲人改裝了他們所用的留聲機。我們還把這個發明寫信告訴了美國盲人協會,可惜他們並沒有認識到這個發明的重要性,沒有致力在盲人中推廣。在父親的可調速留聲機發明了六七年之後,市場上才開始有可調速的放音設備出售。現在,為盲人做的放音設備全都帶有調速提速功能,可見父親的手巧和遠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