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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12-26 07:40:31) 下一個

晚秋時節,一場激烈的暴風雨洗出個晴朗朗的藍天,翠綠綠的草地,也洗淨了樹上殘存的秋葉,隻留下疏朗朗的枝條兒,瘦、漏、挺、透,有不加雕飾的骨格美。我忙打開窗戶,想讓清甜甜的空氣湧進屋裏來。剛坐下,卻見鄰居把被暴風雨刮下來的樹枝,塞進一個大汽油桶,並倒上油點上火。天啊,那水分飽滿的樹枝隻冒煙不著火,濃煙頓時隨風灌進我的窗戶,完整地破壞了我的好心情。關上窗也滲進屋裏來,嗆得我喘不過氣來。在美國這樣燒樹枝是違反環境保護法的,我被這煙熏得七葷八素,一時有點搞不清今夕何夕, 思緒如屋外的煙龍翻卷, “輕颺直上重霄九”。

炊煙是鄉村生活的安逸景觀。那從鍋底燃過穿過炕洞再從煙囪裏冒出去的嫋嫋炊煙裏有柴草的香味兒。陶潛是詩人,會說“暖暖遠人村,依依墟裏煙。”飽含的是那種暖暖的依依的不忍離去的情懷。質樸的農民不會用那麽文的詞兒,直說“三十畝地一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如此還當做何求?

燒木柴的煙與燒天然氣、煤炭、汽油的煙是不一樣的。所以高級燒烤店會注明“鬆木烤肉”或“原木烤肉”來要個大價錢。切入點就是食客對於柴草的煙熏味兒的懷戀。各種各樣的燒烤醬都是用人工的化學的手段來模仿木炭香味兒,但總有一股煙油子味兒。

王維的“渡頭餘落日,墟裏上孤煙”令人感動。這個老人在晚年居然還有心思注視著美,享受著美,並且還有將身心融化於美中的瀟灑。落日恰好還在水上,孤煙直上是個平靜的黃昏。一如攝影高手的取景框,隻選這一刻入框。我年輕的時候,喜歡王維的“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關山正飛雪,烽火斷無煙”的壯闊。現在卻更喜歡他道家一般的澄明。

賈島是以“冷”出名的,也許與他年少為僧的經曆有關。現代人稱之為“酷”。他的“暮過山村”裏,“數裏聞寒水,山家少四鄰。怪禽啼曠野,落日恐行人。蕭條桑枳外,煙火漸相親。”那份孤獨讓人無以為望。 

還有“雪晴晚望”:“倚杖望晴雪,溪雲幾萬重。樵人歸白屋,寒日下危峰。野火燒岡草,斷煙生石鬆。卻回山寺路,聞打暮天鍾。” 晴雪、溪雲本來可以是極美,極令人興奮的東西。試想陽光照在白雪上映出加倍的光明,雲頭如煙翻滾,下有小溪淙淙。多麽明亮的一幅畫。經過賈島一“推敲”,“白屋”加上“寒日”不說,還得下“危”峰,搞得那煙火裏都不帶暖意,看了凍得人從裏到外打哆嗦。王維與賈島的區別,也許正是道家入世的慈悲與佛家出世的無情的區別。

不信再看王維的“田園樂”:“桃紅複含宿雨,柳綠更帶朝煙。花落家童未掃,鶯啼山客猶眠。” 簡直就是一個DV短篇。瀟灑裏還有閑適、富足、愉快,有愛也有包容。“朝煙”不是炊煙,而是水霧。我一直生活在北方,北方的水很少生霧。看見水霧煙湖,還是一次去佛羅裏達玩,趕上一次百年不遇的寒流。湖麵生煙的景致,氤氳變幻給人以想象的空間,令人多年難以忘懷。想象力無與倫比的李白能吟出“猩猩啼煙兮鬼嘯雨”,神鬼雲雨都在他一揮之間招之即來。“況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連朦朧輕柔的煙景到了李白筆下都平添了豪放之氣。他的自信有如Midas 的點金之指,“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他是與山川湖海明月野地融入一體的,沒有賈島的寂寞孤獨。他連獨酌邀月都不顯得孤獨,這就是不同的人生境界!

胡批亂砍()了一通“煙”,外麵的風向已轉,打開窗戶散煙味兒,卻聞著到處都是煙熏味兒,連頭發裏喉嚨裏都是。“滿麵塵灰煙火色”,竟都是銀楓那辣乎乎的味道。莫非我也成了一味燒烤了? 純粹是為了轉移注意力,隨手記下了腦子裏隨著煙一圈一圈飄忽的思緒,將風馬牛不相及的囈語串了起來。一個做數學的人,腦子清楚的時候,哪裏敢將這樣的邏輯混亂顯現給人看。不過說實話,數學也是這樣做出來的,隻不過寫證明的時候得給捋順了。我這篇好歹是捋不順的,該感謝還是責怪,都是鄰居的那陣煙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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