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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長篇連載小說:落 葉 33

(2008-11-23 09:29:10) 下一個

三十三、F

如果錯過了太陽時你流了淚,那麽你也要錯過群星了。

——泰戈爾

轉眼到了春節假期,跟爹媽和大哥一家,以及女兒團聚了幾天後,我把女兒送回前妻那裏,自己返回了左家莊家裏,準備休整兩天後上班。

正月初五晚上,那位開房地產公司的哥們,也就是我們那個小四人幫的旗手軍子約我喝酒。

軍子是我的那幫狐朋狗友裏混得最開的一個,我們四人幫裏的第一把交椅。能在北京這地方搞房地產開發的,沒幾個慫人。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軍子開口了:守傑,你該找個對象了。

我當時已經喝得暈暈乎乎,一聽就煩了,大著舌頭回他:……跟我提這事,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找了。

那怎麽行,該找還得找。軍子酒量比我大,說話舌頭還不卷:老哥我幫你物色了一個,就我們公司的,才來沒多久的小丫頭,水靈著呐。

軍子比我大一歲,其貌不揚:身高也就一米六七的樣子,大腹便便,小眼塌鼻,毛孔粗大,外加深度近視。他算是我們四人幫裏最難看的一個,找的老婆也最醜。但有一失必有一得,軍子老婆家裏有背景,而且出奇的賢惠能幹。

軍子開始創業時,她老婆不但動用娘家關係為軍子的事業鳴鑼開路,裏裏外外地幫他打點,而且她還是搞經營的天才,麵麵俱到、滴水不漏,夫妻倆配合得天衣無縫。

對此,軍子也是感恩的,他常跟我們說:家有醜妻是個寶,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後必然有一個女人,我老婆就是這樣的女人。

後來軍子發了,她老婆也從台前退居到了幕後。隨著年齡的增長和財富的變化,軍子開始變得好色。但是一條:外邊彩旗飄飄,家中紅旗不倒。他對老婆始終一百個放心,財權仍舊給他老婆留著。別人問他,為什麽不重新換一個年輕貌美的老婆,軍子回答說:我老婆那是糟糠之妻,我這輩子能有今天全靠她了,過河拆橋那缺德事咱可不做,要是做了那他媽還能叫個人嗎?再說,要是把她換了,這世界上還能找到比她對我更好的女人?

而軍子的老婆,似乎也能接受現實,對他在外邊搞女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居然一點都不爭風吃醋,也算是個宰相肚裏能撐船的奇女子。

以前我跟前妻沒離婚時,基本上每逢過年,我們四人幫的幾個朋友,都會帶著家人到軍子的別墅裏聚會一次。當時建國老婆還在服刑沒出來,我和強子都會帶自己的老婆去。

幾個男人搓麻將,幾個女人就湊一堆兒說些私房話。那時前妻就私下問過軍子老婆,對男人在外邊找女人怎麽看。軍子老婆回答說,男人大多數是下半身動物,但如果是個識好歹的男人,那麽女人有德行的話,男人即便是在外邊花一花,也不會丟了發妻的。所以,軍子老婆認為,要想維持住一個完整的家,隻要男人不把野女人領回家來,身在曹營心在漢,她認為就可以接受。

為此,前妻回來後跟我嘲笑軍子老婆說,那女人真是不懂得怎麽管男人。

軍子雖然在外邊花,但從不搞娛樂場所的小姐,因為他還是按時交公糧,怕把病帶給老婆。他喜歡搞女秘書,他的女秘書就是他的情人。不,甚至連情人都算不上,隻是性玩偶,因為軍子對這些女人一點真情都不投入。

他的套路是:招收漂亮的女秘書,然後一個月給個五六千塊薪水,很快就搞上床成了他發泄性欲的工具;玩個一年半載,就找個理由辭退人家,隨便給兩個錢打發走路,再換新人。搞不上床那號人,就留著,調到業務部門,從此就用上了。

軍子隻喜歡年齡二十三、四歲剛出校門不久的女孩,說隻有這個年齡段的女人搞著最爽,屄緊、皮嫩、心眼少;再老了不僅屄鬆了,而且愛玩心眼,那他媽就沒意思了。所以他每搞個女秘書,短的半年,最長的也不過一年多點。

軍子的辦公室是個套間,裏間有床供他休息。興致來了,他就把門一關,大白天也跟女秘書搞。有時壞心眼上來了,依舊坐在班椅上辦公,打電話,卻命令女秘書跪在班台下為他舔老二。

軍子就嚴格地遵循他老婆所說的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原則。這麽多年過去,他的性感女秘書一茬接一茬,始終源源不斷,好多高學曆的漂亮女孩前仆後繼、飛蛾撲火般衝著他的億萬財富欣然獻身,有的不小心懷上了還得打胎,而最後無一例外拿著萬兒八千的遣散費走路,真讓人替她們惋惜。

對此,軍子倒不覺得惋惜,他說自己很清楚這些女孩是衝著他的錢,而不是衝著他的人來的,所以根本就不把這些錢迷心竅的女人當成盤菜。

有一次我們哥們幾個湊一起喝酒,軍子又向我們炫耀他換了一個新秘書。我聽著,心裏多少有點嫉妒,又有些不屑,就乘著酒興故意貶損他,對建國和強子說道:我看,軍子這家夥太黑心了,這廝,心不是肉長的,是煤球做的。媽的,人家被你玩了那麽久,給個萬兒八千的就打發了?你他媽是打發叫花子不是?做人要厚道,好歹人家還跟你有過肌膚之親呢,就是玩膩了要踹也得多給倆補償吧?起碼給個三萬五萬十萬八萬的,讓人家有個安身的錢不是?

就是就是。建國和強子連忙點頭稱是。

可是軍子嘴一撇,不以為然地回答道:操,我的錢又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那也是一筆一筆掙下來的。我他媽又不開救助中心,憑什麽給她們啊?丫不就是些性玩具嘛,跟發廊裏的窯姐兒沒啥區別,我可從來沒承諾給丫什麽補償。而且,我可從沒隱瞞過,我有老婆孩子的事實。但這些賤人,就跟中了邪似的往我身上貼,那隻能說明她們丫自個兒就心術不正,明擺著想當小三兒挖牆腳的。你以為我跟她們上床是我勾引她們?錯了,反著的,是她們丫勾引我的。當然,我也挖坑,但我肯定不主動出擊。守傑我以前跟你說什麽來著?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那不光是教育你的,我自己就是這麽做的。那幫賤人的心理我很清楚:先把老子勾引上床當上小三兒,然後再靠發嗲發賤搞定我,最後玩心眼施加壓力把你嫂子掃地出門。我操,我跟你嫂子那感情,那是她們丫能撬得動的嗎?丫自甘下賤,自己就把自己當窯姐兒,我他媽又憑什麽多此一舉,把丫當人看,尊重她們?給個萬兒八千的算對得起她們的身價了。玩物麽,也就這個價,給她們萬兒八千的算夠客氣了。

“唉,也是。”我們“四人幫”裏最中規中矩的強子搖搖頭,感歎道:“你說這現在的有些女人呐,怎麽就這麽不自重呢?想不通,真想不通。”

“咳,還不是錢迷了心竅唄?”建國回道:“這個物欲社會,想找出個不待見錢的,比他媽中國隊進世界杯還難。”

“待見錢沒錯,誰不待見錢啊?我也待見錢。”軍子不滿意建國的解釋,反駁道:“問題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喜歡錢,你他媽的就憑腦子去掙;腦子不行的,憑雙手去掙。你有多大本事,就去發多大的財。我最瞧不起的,就是靠出賣尊嚴、昧著良心掙錢的人。不,這不叫掙錢,這叫圈錢。‘掙’字還有個提手旁呢,這幫賤人可不想靠手去掙,是靠賣屄圈錢。遇到這號人,我能往死裏就往死裏整。不過說實話,我這些年,是上了不少女人,可也有很多沒上成的,能守得住尊嚴的,這號女人,我都留用了。就是工作能力不強、沒啥事業心的,我也給個不重要的崗位,讓她們混日子。女人嘛,沒事業心不算缺點,本份就好。”

“呦,這廝還成試金石了啊?”聽了軍子的解釋,我依然不服氣,對著強子和建國揶揄軍子道:“敢情,這廝還在為社會辦好事兒呢?”

“那是啊,我就是試金石。好女人、爛女人,在我這兒一試就知道。”軍子一點不介意我的嘲諷,自滿地回答道:“咱這也是為社會做貢獻不是?好女人,咱就自個兒留著用;爛女人,咱就給丫一教訓,讓丫搞清楚,想靠當破鞋投機取巧,最後的結果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沒準兒啊,丫在我這吃一塹,長一智,明白這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以後學會自重了呢。這不是為社會做貢獻是啥?這就叫主席說的,懲前毖後,治病救人,哈哈哈。”

當然,軍子是不會動D女的。一是D女是我介紹過去的朋友,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二是D女如果想和誰做愛,絕不會為了錢,軍子那模樣她是不會看上的;三是D女的外貌和軍子搞過的那些女人比,實在不是一個檔次,特別是那腿上的疤,軍子也不大可能看上她。

所以當軍子跟我提介紹對象時,我立刻敏感地想到,該不是他把哪個準備一腳踹掉的女秘書塞給我了吧?於是我馬上不滿地回答道:靠,你小子……怕是又想把你……操膩了的二手屄塞給我吧,我……才不要哪。

軍子一聽就樂了,回道:那怎麽可能呢,守傑,咱倆這麽多年交情,我能讓你戴那種帽子?我穿爛的破鞋,就是扔給民工輪奸,也不會拿來忽悠哥們兒啊,要不我以後還有什麽臉在哥們群裏邊混?

講到這裏,軍子頓了頓:話說回來,我今兒給你介紹的,確實是個清純女孩,剛畢業沒兩年呢,水靈得很。沒錯兒,我是想上她,可那不是還有你沒解決呢嗎?我特意給你留著呐。

操,還……真沒看出來,你這廝還……長著顆人心哪?我繼續口齒不清地揶揄他。

你這是哪兒的話呀,瞧瞧,我好心被當成驢肝兒肺了不是?軍子做出受了莫大委屈的表情,接著又開始循循善誘:你放心,不滿意你就退貨,我照單收回還不成嗎?你不上,我還等著上呢。

服了他的定心丸,又被他一激,乘著酒興我也來了興致,說:那好哇,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咱……王老五一個,也他媽不怕咱這老……屌能被她這小屄給夾斷了。

軍子一聽,喜形於色,立刻從包裏掏出一張照片來給我過目。

睜著朦朧的醉眼,我定睛一看,靠,這不就是D女給我介紹的那個嗎?頓時失去了新鮮感,於是含含混混地回答道:這妞照片我見過,段娜給我介紹過,叫什麽小蘿莉……我看一般般嘛。

“對,對,叫羅麗麗。”見我這種態度,軍子覺得有些奇怪:哦?小段也給你介紹過?那我倆不是想到一塊兒去了?你丫也太挑了,我和小段同時看中的人,那說明差不了。

我搖搖頭,故作不屑地說:這小蘿莉……照片我有好幾張,說實話我沒覺得怎麽著。

軍子聽了我的話,馬上就糾正:誒,那你可大錯特錯了,這妞本人可比照片上漂亮多了。照片上看不出來,皮膚好哇,嫩得跟粉兒似的,身高一米七呢,都快趕上你小子了。身材也好,還有那大腿……”

大腿?大腿怎麽了,誰的腿能……趕上我老婆的腿?我一聽腿,頓時有些不舒服,後妻的腿是我眼中天下最完美的腿,誰敢跟她比我跟誰急。

看看,看看,偏激了不是?軍子見我急了,馬上安慰我:她的腿比你家小孫的是差點兒,但是也不錯,修長,白嫩,也是大美腿啊。隻是我拿了張半身照,你看不出來,等到真人兒到你跟前,你肯定得迷上她。

……你把我李守傑看得太……沒出息了吧,我還不知道你?要是真好,你小子還……不自己先上了,這不想要的二……流貨,才甩給我……”我是越喝越高,已經開始胡言亂語了。

軍子倒是一點不介意我的胡言亂語,繼續苦口婆心地勸慰加保證:你看看,你看看,小看我了不是?雖然我玩起女人來那是當仁不讓,但對哥們兒咱可是能兩肋插刀。你放一百個心,老哥給你介紹的,絕對錯不了。怎麽樣,改明兒約著見個麵?

聽他這麽打包票,我也有點好奇,稍微寬了寬心,乘著酒興說道:好!那我就聽你丫一回!幹杯!

好,咱們一言為定!幹杯!軍子見達到了目的,高興地跟我一飲而盡,然後約定了正月初六,也就是第二天傍晚見麵,地點聽我安排在後海附近的那家自助餐廳裏。

我沒理會他,而是自言自語道:他媽的這幫八〇後也……不知道吃啥長大的,隨便拉出個女的都他媽一米七幾,都快趕上我了……”

軍子和D女不約而同地介紹的女孩就是F女。

晚上回去我就渾渾噩噩地睡了。第二天早晨起床,突然回想起昨夜與軍子的對話,記起答應了軍子跟F女見麵的,頓時感到一陣後悔。馬上撥通了軍子的電話,對他說:誒,軍子,我昨兒喝高了,跟那個小蘿莉見麵那事我是隨口胡說的,不算數,啊。

軍子一聽,也不樂意了,說:守傑你這人他媽的怎麽這麽不識抬舉啊?跟你實話實說吧,是我前幾天給你爸媽拜年時,兩位老人家專門拜托我,幫你物色對象的。你小子,老是這副要死不活的鳥樣,也不想想對得起你爹媽不?守傑,小孫那事兒我們都替你難過,但日子總得過不是?你就是想破了頭想穿了心,她也不可能再回來了。你以為人活著都那麽簡單,隻為了自個兒的喜怒哀樂嗎?那生死不成了件簡單的事兒了?你活著不止是為了你自個兒,還是為了你身邊的親人、朋友,所有為你好關心你的人,你他媽光自個兒在那多愁善感尋死覓活的,你多大個出息?況且我都跟人家小羅說了,人家都準備好了,你還想怎麽著?你昨兒答應了,轉眼不算數了,人家心裏咋想?人家又沒做什麽對不住你的事兒,二十四歲一大姑娘看上你,你丫就別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看你別狗咬拉屎人不識抬舉。

軍子這通話說得有點衝,雖然心裏不爽,但被他一陣數落,又知道他是奉我爹媽之命行事,也不好再拒絕了。

算了,事已至此,那就硬著頭皮去吧。隻是自己沒心情梳妝打扮,到傍晚就那麽隨便穿件羽絨外套就去赴約了。

昨晚跟軍子說的約會地點,還是在後海附近那個西餐廳。那是我常去的一個據點,以前跟A女約會就是去的那裏。

我來到街上伸手攔車。大概是因為過年的原因,特難打車,我跟木頭人似的佇立了半天,也沒看到一輛空車駛過。看看時間不早,覺得再等沒準兒還要誤事,索性搭公交車吧。

上了車,我找了個靠窗戶的位置坐下,百無聊賴地看著外邊的風景。

冬天的北京城,風景可真沒什麽看頭:滿大街千篇一律、衣著臃腫的行人,樹上光禿禿的連片葉子都沒有,空氣中彌漫著幹燥的寒冷。這番蕭索淒涼的景象,讓人掀不起一點激情,生不出一分浪漫,感不到一絲溫暖,看不到一線生機。

車子走著走著,人多了起來,漸漸地連過道上都站滿了人。

路過一個車站時,前門上來了母子兩人。那女的衣著鮮亮,個子挺高,不由得吸引了我的目光。

我定睛一看,頓時一哆嗦:靠,該不是A女吧?

沒錯,八成是A女,跟她做了兩個月的露水夫妻,夜夜巫山雲雨、欲海狂潮,能不認得她嗎?

怕她也看見我,我趕緊豎起衣領,脖子盡量往下麵縮,隻露出兩隻金魚眼繼續打量她。

自從2005年夏天我逃到上海出差兩個月,和A女分手已經一年半了。分手之後,我一次都沒見她。盡管期間她曾打過幾次電話約我再到她家坐坐,但我估計跟我坐坐是假,想打炮是真。也是,A女這麽沉迷於肉欲和物欲的女人,碰見我李守傑這麽個百年不遇的、能一次送她七八次高潮的神炮手,即使不滿足她的物欲,滿足她的性欲也可以考慮交往一下。

但可惜,那時我已經愛上了C女,又一度和D女周旋。咱這神炮手畢竟是單管加農炮,又不是多管火箭炮,一炮打倆都吃力,再伺候個同樣百年不遇的性交永動機,那更是想都不敢想。所以,盡管多少有些留戀跟A女的瘋狂性愛,但我還是管住了自己,沒去占這個便宜。

一年多不見,A女看上去更憔悴了:雖然還殘存點姿色,但跟2005年已經不可同日而語。女人到了3540歲期間是個加速折舊期,那是一年一個樣。特別是A女這樣夜夜沉迷於性,日日渴望於財的女人,終日在焦慮和不滿足中煎熬,衰老得更快。

原先若隱若現的眼袋,此時已經遮都遮不住了,眼瞼下方也出現了脂肪球,臉頰上的肌肉開始下垂塌架,把原本圓潤的鵝蛋臉型一邊一個弄出倆淺坑來。

當然,靠著天生麗質的底子,整體而言A女還算是風韻猶存的女人,隻不過是中年女人。

不過畢竟是一年多沒見麵了,我還是有點吃不準,隻能說有八成把握是A女。

疑似中的A女和她兒子,站在離我三四個人遠的座位邊。再看那小屁孩,個子長高了一截,長相跟從前也有點變化,但依舊是副吊兒郎當的相。

見到皮皮,我又多了一分把握,現在九成是他娘兒倆。

A女娘兒倆沒有發現龜縮成一團的我,依舊在談論著什麽。我則屏息側耳傾聽,透過噪音半猜半聽他們的談話。

隻聽小屁孩抱怨道:今兒那個張叔叔太小氣了,一件羽絨服(?)才兩百多都舍不得掏。

別亂說,你今天已經要得不少了。

那怎麽了,以前李叔叔一天就花了好幾千呢,錢沒了人家刷卡也給買。這個張叔叔比李叔叔窮多了,媽,你幹嗎不找李叔叔,找他啊?

你別亂說。

怎麽啦,你自個兒算算,他今兒花了一共不會超過三百(?),一頓飯才一百多,連個澳洲大龍蝦都舍不得點。

龍蝦太貴了。

那人家李叔叔那時候怎麽就點了鮑魚呢?一點兒也不誠心。

小孩子家別胡說。

誰胡說了?哼,咱們走連送不送一下,真小氣。

那是張叔叔沒車。

沒車怎麽啦,沒車總得給個的士錢吧,害得咱們還得擠公交……”

我靠!沒錯,絕對沒錯,就是她娘兒倆!聽到這裏我已經有百分之兩百的把握,要不是她倆,我李守傑三個字倒過來寫!小屁孩嘴裏刷卡點鮑魚的李叔叔,不就是本人嗎?

真沒想到,居然在這種場合與A女重逢。看來,A女已經把她識人看相的標準,全盤傳授給皮皮了,小家夥顯然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這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幸虧那時我當機立斷,來了個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否則的話,要真跟A女成了,那小屁孩一日千裏的物欲,絕對會把我壓成肉餅。

想到這裏,我不由得更加龜縮了,生怕她倆認出我來,以至於恨不得從車窗上跳出去逃之夭夭。

A女沒有再回答小屁孩的話,而是輕輕歎息了一聲。她的目光向車窗外望去,過了一會兒又往車內掃。見她往我座位這邊看,我連忙閉上眼睛假寐,腦袋再次往羽絨服裏縮了縮,心裏一個勁兒求菩薩保佑別讓她認出我來。

我知道她肯定看到了我,這個曾經被她感動過,對她迷戀過,差點兒決定娶她做老婆的人。但她肯定認不出我來,因為我大半個腦袋都龜縮在羽絨服裏。而且,她肯定也想不到,那個曾經看上去意氣風發的男人,怎麽會淪落到跟她一樣坐公交車的地步。

A女的重逢,讓我不得不感歎世事無常。不到兩年之前,我和她曾經在團城相親,那時我被她感動,幾乎讓我決定跟她訂了終身。兩年後,我們又在相親的路上擦肩而過。我和她又都老了兩歲,可都還像落葉一樣,飄啊飄,不知飄到哪裏去,不知道會遇見什麽樣的人,不知道什麽樣的命運在等待著我們。

想到這裏,我又閃出那個頑固的念頭:甚至,當時選了A女也行?起碼孫倩還能好好地活著。又一想,不行,還是不能選她,選她就輪到我沒命了:身體得被她掏幹,還有財產,也得被榨幹。

而聽到A女那一聲歎息,我又不由得產生了一絲惻隱之心。

A女啊A女,拋開你和你兒子的物欲不談,其實你也算個懂風情、能過家的女人,年輕時長的也真不錯。可你怎麽就管不住你的物欲呢?貪如水,不遏則滔天;欲如火,不滅則燎原。你身邊的男人一茬茬換,今天張大哥,明天李叔叔,後天王大爺,每個男人都為你在床上的風騷而傾倒,又都被你駭人的物欲所嚇跑,你怎麽就不汲取點兒教訓呢?一年前,你還算令人銷魂,現在,你還算風韻猶存,但以後,你那些青春資本全部耗光了,你又怎麽辦?

唉,物欲這個東西人人都有,包括我李守傑自己。但是,女人的物欲普遍比男人強烈許多。男人的消費行為,多數是理性的、量入為出的,在消費時會考慮投入產出比;但女人的物欲是感性的、不計代價的,甚至是無厘頭的。特別是,三十歲左右麵臨危機的熟女,物欲更加強烈。

眼前的A女就是這樣,她一個月隻兩三千塊薪水,要養活自己和孩子,本來日子就緊巴巴的。但她滿腦子裏充滿了對奢侈享受的渴望,買衣服總是盯著那些國際大牌,可又確實買不起,隻能徘徊在櫃台上試了又試,那心靈受到的煎熬該有多劇烈!

煎熬到一定程度,人就不能理智看待自己了,變成了瘋狂,不擇手段想滿足這些欲望。自己沒有能力,就去敲詐遇到的男人。即便是遇到了我,這個起初真的憐香惜玉,想給她一個小康生活的男人,她依舊管不住自己,以至於揮舞起宰人的刀。

我想,她之所以會這樣,並不是她覺得我這個人不好,而是她的價值觀已經扭曲,她的靈魂已被物欲支配。她衡量男人愛不愛她的標尺,不是這個男人肯為她計劃什麽,承擔什麽,而是這個男人肯不肯為她花錢。

A女並非特例,現在不少女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A女的影子。這是在物欲時代成長起來的一代人的悲劇。其實,這種衡量標準是很蠢的,作為男人我很清楚,男人愛上女人的真正標誌,是肯不肯為她負起責任,願不願履行伴她一生的莊嚴承諾。

一擲千金和一諾千金,性質截然不同。億萬富翁對高級妓女可以做到一擲千金,但絕不會一諾千金。男人遇到真心愛的女人,當然不會吝惜,但他同時得為今後的生活做打算。假如他願意跟你牽手走過一生,他必須考慮得更加長遠。如果你以他肯不肯為你傾家蕩產為愛不愛你的標尺,那麽,除了那種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白癡男人,多半是無法忍受的。

當然女人們也會抱怨,說現在的男人也不可靠,他們可以隨隨便便地許下諾言,過後就忘得一幹二淨。沒錯,物欲時代成長起來的男人一樣難以免俗。但問題是,別人犯下的錯誤,是你自己犯錯誤的理由嗎?

古人雲:知足常樂,無欲則剛。人這一輩子就幾十年,能衣食無憂、健康平安足矣。欲望永無止境,欲望越膨脹,人就越貪婪,越痛苦,越焦慮,越勞累,越醜陋,越卑微,越可怕。人啊,有多大能力享多大的福,對不屬於自己能力所及的那些東西,何必總拿它來折磨自己呢?

屠格涅夫說過:“越是身份低的人,操守越是要謹嚴,不然,正是自取其辱。”

想到這裏,我也歎了口氣。沒辦法,人隻能自己拯救自己,我無力拯救A女。雖然目睹她日漸衰老的容顏,得知她至今仍焦慮漂泊的現狀,心裏還是微微有點痛,但我不打算再當什麽人的救世主了。更何況,我眼中的拯救,和她眼中的拯救,是截然不同的兩碼事。

還是那句話,世界觀不一樣,看待問題的眼光就不一樣。

公交車又走了幾站,娘兒倆下車了。A女家並不在這一站,看來她倆還得轉車。

等母子倆走到後車門,我才把龜縮在羽絨服裏的腦袋伸出來,長長舒了口氣,扭頭目送她的離去。

凝視著A女的背影,忽然,我覺得自己哀憐她們很是好笑,其實我自己的處境能比她好多少?不,甚至比她還悲慘,還可憐。起碼她每次跟男人約會都還帶著希望,而我呢,隻有絕望……

等我到達那家自助餐廳,天已經完全黑了。

我這人一貫磨嘰,再加上是搭公交來的,更是晚的不得了,F女已經在那裏等我一段時間了。因為過年,天又冷,我進去時餐廳裏人不多,所以沒怎麽費勁,就找到了正坐在桌旁,半低著腦袋用小銼刀修理指甲的她。

對不起,請問您是小蘿莉吧?我彬彬有禮地問道。

小銼刀停住了。接著,一張如同範冰冰一樣的白嫩小尖臉仰起來,看著我,嚴肅認真地糾正說:我不是小蘿莉,我叫羅麗麗。

嗬嗬,那差不多……”見她介意我這麽叫,我趕緊把水攪渾,給自己找個台階下。

“不一樣,小蘿莉是指十六七歲以下的女孩兒,可我已經二十四了,我是成熟女性。”小蘿莉依舊一本正經地解釋道: “那,你是李大哥嗎?

“呃……我是李守傑。見她這麽嚴肅,又確實比照片上漂亮好多,我有些手足無措了。唉,老毛病又犯了,隻要一見漂亮女人就渾身不自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坐呀,你。小尖臉倒是挺大方,一邊說一邊收起了小銼刀,放到一個紅色的小皮盒子裏:都等你半天了。

對不起……我攔不到車,坐公汽來的。我跟小品《警察與小偷》裏的陳佩斯似的,邊四處掃溜邊往下坐,就是不敢看那張CJ的小尖臉。心想,看來準是軍子這家夥打算挑了她當女秘書的,隻是看我鰥寡孤獨挺可憐,就發揚人道主義精神先讓給我上了。

啊?你沒車呀?小尖臉很詫異地問道。

嗯,是呀。我對她的詫異一點不感到奇怪。這年頭,男人沒個車,那就跟沒有老二一樣,讓人不由得另眼看待。本想解釋一下為什麽沒車,一想算了,說那麽多廢話幹嗎。她要是看不上我更好,省的我左右為難。

那你是什麽公司的副總啊?小尖臉繼續發問。聽她的口氣,意思是你連個車都沒有,還掛著個副總頭銜,你們那公司估計也就一個正總,一個副總,唱東北二人轉的吧。

是億銀科技公司,搞IT的。我如實答道。雖然小尖臉的口氣讓我感到有些不舒服,但轉念一想,唉,人家一個二十四歲的大閨女,憑啥看上我這鰥居的半老頭啊,還不是圖個高起點,關心些物質條件也正常。

但是談話到了這個份上,就談不上好感不好感了,隻是一問一答,列物質清單了。

哦,億銀公司……好像耳熟誒……”很顯然,小尖臉打開了她的數據庫,試圖在裏麵搜尋“億銀公司”這個文檔。

“嗯,在業內還算有名氣吧。”我急忙捍衛我們公司的光輝形象。看不起我李守傑沒什麽,看不起我們億銀公司可不行,我可是模範員工。

“哦……對,我聽說過的。按說你們公司也不算小啊,你怎麽沒車呢……”小尖臉滿臉懷疑,然後不等我解釋就給出了答案:你肯定是環保人士

……算是吧。見她慷慨地送我這麽頂高帽戴,咱就順著竿子往上爬,冒充一次高尚的環保人士吧。

我最欣賞環保人士了,有責任心,肯定也有愛心。小尖臉高興了,誇了我兩句,然後語氣一轉:不過,咱們結婚以後你就不能再環保了啊,那生活多不方便……起碼得給買我一輛,我要紅色的跑車。

我昏,我他媽跟你才說了不到十句話,居然連結婚以後怎麽安排我的錢都想好了?這幫八〇後,腦子裏成天想什麽呢?

於是我不做聲。

咱們去取餐吧?見我不吭氣,小尖臉提議道。

哦,好,你先去,我幫你看著包。我趕緊獻殷勤緩和尷尬氣氛,瞟了一眼她放在座位上的乳白色坤包,心裏納悶這妞的包可真他媽大,都快趕上旅行箱了。要是整天拎著這玩意兒出來混,累不累啊?

好啊,那我先去啦!小尖臉滿臉高興,蹦蹦跳跳地離開了座椅。

我忍不住看了看小尖臉的背影:她穿著一件乳白色的、帶狐狸毛領的中長外套,一條藍色牛仔褲,一雙白色尖跟漆皮長筒靴,靴子口上還有幾個皮穗,隨著她的蹦蹦跳跳來回晃動。這一身,看上去真有點像隻小白兔,呃,不,大白兔。

不過,她的身材確實很好,特別是腿,雖然穿著靴子牛仔褲也能看得出來,那是一雙美腿。

看到這裏,我不禁有些自責。我他媽怎麽總是這麽色呢?不,我不該去看別人的腿。孫倩的腿我真的願意看一輩子,誰的都不看。

於是,我點了一支煙,閉上眼睛抽著。又想,靠,這哪兒是相親啊,這簡直就是帶女兒出來玩。

這家餐廳在晚餐時分,總是會有鋼琴演奏。平時沒怎麽注意,而今天突然感覺到,這琴彈得實在太好了,悠揚的琴聲,就如同溪水一般,淌進我的耳朵。

我忍不住尋聲望去。

自助餐廳的正中央,有個女孩正坐在一架白色三角鋼琴旁彈奏,側麵對著我。

我仔細打量了一下彈鋼琴的女孩,發現她其實也挺漂亮的: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膚,還有一頭烏黑順直的長發,隨著身體的顫動而飄動著。

這個女孩子的外貌,忽然讓我覺得似曾相識。但一下又想不起來,她究竟什麽地方,讓我產生了這種感覺。隻得一邊抽煙,一邊聽琴,一邊繼續盯著女孩看。

一曲奏罷,女孩換了一首,那旋律傷感而纏綿。

我一邊聽琴,一邊拚命回憶,這女孩究竟長得像誰?想啊想啊,忽然,我想起來了,她像十幾年前在機關工作時,那個請我看電影的女孩。

唉,這麽多年過去了,她是否還記得我,這個曾跟她一起看了場電影的人?

每段感情都開始於難忘,結束於忘記。

但,一切曾經的發生,又怎麽可能會忘記?

時間究竟是會衝淡感情,還是會將感情刻在心底?

我並不清楚彈鋼琴女孩演奏的曲子叫什麽名字,隻是隨著她的琴聲,思緒回到了1996年春末夏初的那個中午。當時,我和那女孩一起吃午餐,她看到我偏食,就把自己盤子裏的青菜給我挑了不少過來。還有那場名叫《變相怪傑》的有趣的電影,還有我隨後的內心掙紮,還有對她的逃避,還有她哀怨的目光……

我默默地回憶著這份被封存了很多年的感情,一絲淡淡的憂傷湧上我的心頭。十年如一夢,如果我當初選擇了她,那麽我將不會經曆那麽多悲歡離合,我會和她生活在幸福之中,我們擁有很純很純的感情,還有十年積累起的親情。

那樣,孫倩也就不會與我相識,她會好好地活著。盡管我不認識她,不曾擁有她,但世界上仍然會存在著那個如花般美麗的生命。她會站在她辦公室的玻璃窗前向外張望,或許看到川流不息的大街上匆匆而過的我,或許看不到。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活著,好好地活著,帶著她的驕傲,她的靚麗,點綴著這個灰色的世界。

想到這裏,我禁不住又眼眶濕潤。為了控製情緒,我猛抽了一口煙,把它深深吸進肺裏,再用力吐出來,仿佛它能帶走我心中感傷和痛苦。

煙霧繚繞在我的眼前,回旋在我的頭頂。我抬起頭,凝望著四散飄去的煙霧,心頭猛然一顫。隨著煙一般飄渺的旋律,以及琴聲的每一個觸點,迸出了一句詞,接著又是一句……

隨著琴聲,等候

思緒像煙一樣飄遊

伴著,淡淡的哀愁

想起和你相識的時候

那唇,那眸

就像水一樣的溫柔

那情,和你的愛

甜美如甘醇的酒

曾經想把它一飲而盡

甜美如甘醇的酒……

那雨,那風

平靜的心被你吹皺

那雲,和那些霧

就像我們年輕的時候

十年後,再回首

仿佛又看到你清澈的眸

盡管,我知道這曾經的一切

早已離開我遠走……

那苦,那痛

就像經曆了一場夢

那哀,和你的淚

永遠印在我的心頭

愛悠悠,恨幽幽

多想回到我們年輕的時候

想追回,那一切

撫平傷痕和你手牽著手

我知,這隻是幻想

時光永遠不能再倒流

伴隨,淡淡的遺憾

飲盡這一杯苦酒……

正在真魂出竅的時候,小尖臉取餐回來了,看到我在失神地望著空中發呆,好奇地問:誒,李大哥,你看什麽呢?

……沒看什麽。我慌忙從回憶裏拔出,掩飾道:這首曲子非常好聽,可是我不知道叫什麽名字。

哦,這首啊,這首曲子叫Tears,是很好聽。小尖臉輕鬆地給了我答案。

哦,Tears,眼淚,不錯。我自言自語道。

稍後我也去取餐了,取了幾塊烤牛肉,幾塊烤羊排,幾塊烤鴨。把盤子放在桌子上,我坐下,開始吃了起來。

誒,你盤子裏怎麽都是肉啊?一點青菜都沒有?小尖臉突然詫異地問道。

哦,我從小就不怎麽愛吃青菜,喜歡吃牛羊肉,嗬嗬。我笑了一下,回道。

啊?你該不是回民吧?小尖臉依舊滿臉詫異,神情似乎緊張起來。

……不是。我隻是偏好吃牛羊肉,豬肉也吃,但吃得少。

……”看得出來,小尖臉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那不吃青菜的習慣可不好,營養要均衡,來給你點青菜吧。

說完,她把自己盤子裏的青菜給我挑了一點。

看著她給我挑菜,忽然我的心底被輕輕觸動了一下,又想起了十多年前在機關工作時那個女孩。當年,她就是這樣,說我偏食的習慣不好,然後給我挑了些青菜。

我忍不住抬頭看了看大白兔那張小尖臉。她的眼睛可真大,真清澈,就和當年那個女孩一樣,清澈的像一池春水。

當然了,時過境遷,物是人非,我早已不是當年的毛頭小夥子了,她也不是那個女孩。

想到這裏,我的思緒又回到了現實中。這時我又發現,她盤子裏除了點基圍蝦,剩下的差不多都是青菜,真是個食草動物。心想,花一百塊錢來這兒吃一肚子青菜,你丫虧不虧啊?又一想,靠,她虧個屁,反正是我買單。

兩人就這麽啊呃誒哦地邊吃邊聊,小尖臉很詳細地問了我的職位,收入,住房情況,越聊越顯得興奮。

我沒什麽胃口,勉強吃了幾口就開始抽煙。一邊吞雲吐霧,一邊看著她洋溢著清純笑容的小尖臉,回答她的各種問題,忍不住想:唉,年輕就是不一樣,單純啊!都單純到了隻剩下物質的地步了。

吃完飯,小尖臉弄了一杯冰激淋吃。又跟我聊了一會兒,小尖臉忽然問:大哥,你《仙劍》打到哪一級了?

什麽?我瞪大了金魚眼看著小尖臉,一臉詫異。

《仙劍》啊,怎麽,你沒玩過?小尖臉也一臉震驚,那表情就像得知一個法國人不知道拿破侖,美國人不知道華盛頓似的:你不是搞IT的嗎?

我搞IT也不玩遊戲啊?我解釋道:我年輕時玩過幾天遊戲,過三十以後碰都不碰了。

那多沒勁啊。小尖臉鬱悶地評論著我乏味的生活:以後咱倆一起玩吧。

不行,我不幹。終於發現一個讓她討厭我的理由了,我連忙抓住機會:我這輩子都不會碰遊戲,那玩意兒叫玩物喪誌。

那好那好,不強迫你,以後我玩《仙劍》,你做飯給我吃。小尖臉一句話,就把我好不容易才創造出來的、鄙視我的機會錯過了,繼續憧憬起未來的幸福生活。

操,你玩遊戲我給你做飯?給你做夢還差不多。你以為你真是範冰冰啊?我看你是犯病病。

想到這裏,我按了桌子上的指示燈召來了服務生,說道:買單!

聽我說要買單,大白兔從她那碩大無比的包包裏拿出了一麵小鏡子,又拿出一隻口紅,拔下蓋子,對著鏡子認真補了幾下口紅。

那口紅是粉紅色的,她補完後又抿了抿嘴。接著,起身戴好了乳白色的無簷軟呢帽,又戴上一雙乳白色的羊皮手套,看上去更像一隻大白兔了。那小尖臉被呢帽一襯,越發顯得挺可愛挺CJ的。

看著那頂白帽子,我心想:上邊要是再有倆長耳朵,丫就能演《小兔乖乖》的童話劇了。不過,丫要是出演小白兔,那大灰狼非得姚明來扮演不可,換了別人,那個頭可讓人找不到狼和兔子的感覺。

女士優先,我請大白兔走在我前麵。出門時對著玻璃的反光一看,靠,她穿著高跟鞋幾乎跟我一樣高,隻是比我可苗條多了。

我和她並肩走到大街上,為她攔了一輛車讓她上去。

誰知她上了車,問道:你怎麽不上來啊?

我要回家了啊。我以為她要我送她回宿舍,我才懶得送呢,直接各回各家。

是啊,咱們不是回家嗎?大白兔又驚詫了。

“……”我無語,心裏納悶她這是什麽意思?

快上來啊。見我呆站著不動,小蘿莉伸出半個身子來把我拽進去,然後緊緊靠在我的肩頭,問道:你是住左家莊吧?

“是啊?”我還是沒搞明白她要幹嗎。

“師傅,咱們去左家莊。”小尖臉對出租車司機說道。

什麽?去左家莊?回家?這是哪兒跟哪兒啊?難道她想跟我回左家莊?靠,這叫什麽事兒?我他媽什麽時候答應你,左家莊成了咱們家了?

想到這裏,我一陣鬱悶,想說她兩句,但看到做小鳥依人狀的小尖臉,又有些於心不忍。以前第一次見麵上床的時候也有,比如和D女,但還從沒第一次見麵就夫妻雙雙把家還的。再說了,我根本就沒有搞女人的欲望,何況是個比我小一整輪的蘿莉,向人家下毒手自己都覺得於心不忍。

想到這裏我終於痛下決心,對大白兔說:不行,我今晚得回父母家,年還沒過完呢,我還是送你回家吧,你住哪兒?

我住租的房子啊。見我準備甩開她,大白兔有些不高興了,撅著個嘴嘟囔著:這幾天我合租的夥伴家裏來人,吵死了,我不想回去。李大哥你就讓我住你那兒幾天吧,你回父母家也沒關係,隻要能上網就成。你看我連內衣化妝品都帶來了。

說完她費勁地向我揚了揚手裏拎著的包包。

這時我才明白,那個包包為什麽出奇的大。我操,丫居然是有備而來的。

……怎麽行?咱們又不熟。我連忙攔駕,心想今天可算碰上個自來熟,這可怎麽辦?合著怎麽著都甩不了她?

一回生,二回熟嘛。大白兔一臉的企盼。

本想堅決拒絕,但我看著那張充滿期待的小尖臉,不由得又心軟了。唉,我這人就這毛病,總是不好意思拒絕女人,連B女那個惡心的老八婆我都賠了一晚上時間跟她磨嘰,更別說長著這麽一張小尖臉的大白兔,實在張不開那嘴。算了,就從了人家吧?反正都知根知底的,也不怕丫偷我東西,值錢物件都在保險櫃裏鎖著呢,也不怕丫撬開。

想到這裏,我隻好垂頭喪氣地回答道:好吧……”

哦耶!大白兔爆發出一聲歡呼,隨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響亮地親了我臉頰一下。

我一摸,靠,好像一手的口紅。

把她送到我左家莊的家,怕這半夜孤男寡女的又要出事,趕緊跟她簡要介紹了一下房屋、家具、電器、衛生間情況,拿了電腦包就準備閃。

走到門廳裏,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叫了我一聲:守傑,你等等我啊。

那一刻,我突然有種觸電般的感覺,仿佛聽到了孫倩的聲音。

我詫異地扭身朝後看了看。

不,不是孫倩,是大白兔。她站在我的身後,撲上來又送給我一個吻。

我再次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她吻到臉蛋上了。一邊覺得這妞熱情的有點莫名其妙,一邊暗自告誡自己:不,我不能幹對不起孫倩的事情。

我猛地一用力,把她從我身上分開了。

她的眼睛盯著我的眼睛,清澈得跟一汪水一樣。不知為什麽,我一看到這雙眼睛就不由得心裏發虛。

我緩了緩神,把目光從她眼睛上移開,對她說:你早點休息吧,我走了。

等電梯來到的時候,我忍不住朝後望了一眼,大白兔還站在樓道裏,目送我離開。

出來後,我伸手攔了一輛車,師傅問我:去哪?

去哪?我他媽知道去哪?我四處都是房子,但又無家可歸。

想了想,說:去酒仙橋吧。

又是很久沒有回來了。我打開燈,屋裏的陳設依舊保持著原樣,隻是地上已經又積了一層灰。

我放下電腦包,走進次臥——以前和後妻第一次有肌膚之親的地方。我點了一支煙,靠在床頭上,又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

那回憶是美好的,那回憶是痛苦的,那回憶是天堂,那回憶是地獄。如同坐過山車一般,我在美好與痛苦、天堂與地獄的反複穿行中,不知不覺又一次淚流滿麵。

我從床頭櫃裏翻出一張麵巾紙,擦了擦眼淚和鼻涕。這盒麵巾紙也是孫倩生前親手買的,自從她搬到我團結湖的房子後,再沒人動過。

接著,我又走到了亡妻的衣櫥裏,找到了她曾經穿過的那些衣服,長久地,深深地嗅著,回味著她的氣息。我突然感覺到,整個房子裏都是她的氣息,她的影子,她無處不在,她陪伴著我,卻又不肯讓我看到,不肯跟我說話。

人生就是這樣一場夢,孫倩走了,可她用過的東西卻都還在。哪怕是一件衣服,一雙鞋子,甚至是一盒麵巾紙,此時都似乎附著了她的靈氣,讓我思念,讓我感傷,讓我唏噓。

抽完煙,我開始清掃房間,一點點把地板拖幹淨,把家具擦幹淨,就連屋裏的小擺件,擦拭過後都要按照原樣擺好,哪怕一分一毫都不能差。

我不停地忙碌,打掃著這間再不會有人住的空房子。這樣做沒有意義嗎?不,有意義,這是亡妻的房子,房產證上還寫著她的名字,我幫她整理房子,她肯定會高興的。

忙到後半夜,才算把每個角落都清掃完畢,連吊燈都擦拭了一遍。

我精疲力竭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關掉吊燈,把台燈壁燈都打開,房間裏頓時充滿了溫馨雅致的氣息,就像我第一次到她家做客一樣溫馨雅致。

呆坐了一會兒,我感覺口渴,就到廚房裏燒了一壺開水。我第一次到孫倩家裏做客,她就用那個壺給我燒了水,那壺上似乎還帶著她的氣息。我緊緊握住水壺的柄,那可是她曾經緊握過的啊,握住它就像握住後妻的手。

我泡了兩杯茶,一杯用一次性紙杯,一杯用後妻以前用的象牙瓷杯,放在茶幾上,一個人靜靜地回想著、模仿著,以前跟她坐在一起長談的景象。

要是能夠換回時光倒流,讓我再體會一次與後妻相聚的感覺,哪怕讓我少活二十年,不,三十年,我都心甘情願。

想到這裏,我忽然很後悔,當初為什麽同意把後妻下葬。早知道我隻能像現在這樣,靠憑吊她用過的東西來思念她,就不如把她留在家裏,每天守著她,跟她說話……

淚水再次模糊了我的視線,迷離中我又回到了她的辦公室。我看到穿著杏色短裙和魚嘴高跟鞋的她向我走來,雙手交叉放在胸前,驕傲地向我揚起小臉;笨頭笨腦的我滿臉油汗,緊張地站在她麵前不知所措……

第二天上午十點我才醒來。醒後才發現,自己昨夜原來是和衣而臥,就在沙發上睡了一宿。大概是因為流淚的緣故,眼角有好多分泌物,粘得連眼睛都難以睜開。我用手把它摳掉,到衛生間洗了把臉,洗臉時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

這大半年,我老多了,額頭與眼角的皺紋越來越深,臉上也有點橫肉,看上去真不舒服。又想到,以前孫倩就經常站在這麵鏡子前梳妝打扮,而今卻人去樓空,更是覺得淒涼。

洗漱完畢,我拿了電腦包準備返回左家莊家裏。臨出門,又忍不住返回各個房間看了一遍,忍不住再次摸了摸她穿過的衣服。這才走到門口,對著空無一人的客廳說:我回去了,過些天再來看你們。

我所說的你們,就是後妻的房子,還有房間裏的沙發,茶幾,茶杯,水壺,床,衣服……這些本無生命的東西,卻因為見證了我和她的愛情而在我心中有了崇高的地位。今後,我會一直小心守護著它們,直到我與她在天堂裏重逢的一天。

我回到家門口,按了按門鈴,沒人應。

自己掏出鑰匙開門進屋,房間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

大白兔呢?走了?這丫頭,走了連聲招呼都不打。不對,怎麽靴子還在這兒?靠,丫該不會還睡著呢吧。

我放下電腦包換了拖鞋,走進客房,床上沒人。又到了主臥一看,丫竟然……舒舒服服地睡在我的床上!

靠,這丫頭也太把自己當主人了吧?

大白兔仍舊沉浸在甜美的夢鄉,嘴角似乎還掛著一絲微笑。本想叫起她,但看她睡得那麽香甜,也有些不忍心。

我返回客廳,抽了一支煙,又覺得肚子有些餓,就燒了壺水泡了一碗方便麵自己吃;又為大白兔拿出一碗放在桌上,等她醒來自己泡吧。

這時手機響了,一接,是D女打來的。

D女問:守傑,昨晚和小羅見麵了?

你怎麽知道的?我反問。

小羅昨晚跟我打了電話了啊,你對她感覺怎麽樣?

怎麽樣?不怎麽樣……這丫頭是個自來熟,臉皮那是相當的厚,當晚就粘著跟我回家,害得我有家不能歸,在外邊過了一夜。我覺得這丫頭有點怪怪的,不知道她腦子裏都想的啥,跟我沒說十句話就要我給她買跑車,還說以後她打遊戲我做飯,操,真是有病吧!這幫八〇後,我真搞不懂,大概我是太老了,接受不了新新人類觀念了?

D女在電話裏笑了一陣,然後說:我不也是八〇後嘛,以前你怎麽沒抱怨過我啊。

你?你不一樣,我跟你感覺不出代溝來。但是她不行,我跟她一起,感覺自己簡直是在跟外星人交流。我說前門樓子,她說胯骨軸子,我搞不懂她,她也搞不懂我。我如實說出了對大白兔的評價。

D女還在笑,接著說:守傑,其實呀,這個小妹妹人不錯,我跟她共事大半年了,她有什麽心事都跟我說。她呢,是有些貪玩,人家也是大城市長大的獨生子女,從小嬌生慣養的;但她本質不錯,人很善,跟她出去逛街啊,見到乞丐什麽的她從來都會慷慨解囊,坐地鐵公交車見到老弱病殘孕,她都會主動站起來讓座,逛街花錢也挺省。守傑你不是常說以小見大嗎,這些小事兒其實挺能反映一個人的愛心和本質的。

那她一見麵怎麽跟我說那些廢話。我是指大白兔對我物質方麵的過分關注。

D女智商也不低,一下子猜出了我那句話的意思,就說道:唉,守傑,你不想想啊,她跟我當年一樣,一個小姑娘在北京漂著,沒親沒故的,還不是想找個靠。我當年嫁給我老公,跟她的想法其實差不多,所以我特能理解她。我老公那樣我都嫁了呢,何況是你,還算個好男人。以前我跟她介紹你的時候,把你吹得天花亂墜的,簡直就是德才兼備文武雙全的成功好男人的典範,小姑娘信我啊。再加上你這人又磨嘰,老是拖著不見麵,我也怕這事黃了,天天在人家耳邊說你好話,把人家的胃口吊起來了,盼著跟你見麵都望眼欲穿了。

靠,不至於吧,她不過二十多歲,花骨朵正開的豔呢,正是屁股後頭一幫人追的年紀,沒事幹嗎纏著我這個鰥居的半老頭啊,再說我又不是大老板什麽的。我還是滿腹疑惑。

誒,這你就不懂了吧。其實你根本不懂我們八〇後女生的愛情觀,在我們眼裏,你是不是大老板根本無所謂,我們喜歡的是一個男人自身的魅力,他的內在,他給我的感覺。他可以老,可以窮,但必須讓我有感覺。就像我,第一次跟你見麵我就喜歡你,就信賴你,就願意跟你上床,而不在乎你有沒有錢,有沒有車,有沒有房,我都不在乎;甚至不在乎你怎麽看我,不在乎你以後要不要我。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心想,唉,這種單靠感覺的愛情觀,可是太容易被傷害了,我當年吃虧就吃在第一次的感覺上了。

還有啊,緣分這東西呀是天注定的,追的人再多,最後花落的隻是一家。”D女接著說:年輕怎麽啦,我老公倒是年輕,能怎麽樣?這你得感謝我啊,我這幾個月是她的知心大姐,她對你的認識啊,全都從我這來的,基本上把我對你的看法,對找男人的看法,全都傳授給她了。哦,還有,昨晚人家那麽熱乎跟你回家,你以為人家真是迫不及待想獻身嗎?不是啊,那是我跟人家吹你,說你是個百分之百的正人君子,做事特別負責,不信跟你回家試試,你絕對不會動她一指頭。人家聽了我的慫恿,昨天主動纏著跟你回家,實際上是最後一次試探你的人品的。隻是我不知道她留了個心眼,不信你去翻翻她的包,人家連剪子水果刀什麽的都備好了,準備萬一要是你猙獰了自衛用的。結果你那麽君子,人家心裏別提多高興了,深更半夜給我打電話報喜,把我手機都打沒電了……”

靠!原來是這樣!聽到這裏我不禁驚出一身冷汗,幸虧本人沒打算辣手摧花,要真是不小心露出了衣冠禽獸的猙獰麵目,沒準兒現在正躺在協和醫院手術台上縫老二呢。

談話進行到這裏,忽然聽得裏屋有響動,我知道大概是大白兔起床了,連忙收了線,轉身朝主臥方向隨口揶揄道:喂,大白兔,太陽照到屁股上了,該起床了!

大白兔穿著一件粉白色的絲質睡裙,一邊揉著惺忪的睡眼,一邊哈欠連天地循聲走到餐廳,坐在我的對麵。

昨晚穿著厚厚的冬裝沒看清楚,此時我才清晰地看到她的身材。果然,軍子和D女都沒誇張,大白兔的身材確實很棒,除了胸小了點以外,細腰翹臀長腿,完全可以稱得上魔鬼身材了。特別是睡裙下麵露出的兩條長腿,細嫩潔白,那感覺直逼後妻的雙腿。當然,還是差了一點,腿肚子的弧度沒有後妻的腿那麽優雅圓潤。

看到這裏我又有負罪感了,連忙轉移了視線,低著頭繼續吃方便麵。一邊吃一邊說:水剛才燒好已經涼了,你要泡麵吃的話,自己去燒水吧。

大白兔聽話地灌了一壺水燒著,等水開的功夫坐到我對麵,看著我,問:你剛才叫我什麽來著?

我叫你什麽來著?我也納悶地自言自語道。然後想起來了,我剛才叫她大白兔來著。

為什麽叫我大白兔啊?大白兔盯著我問道。

……”我自覺失言,連忙解釋道:你昨晚一身上下都是白的,看著像隻大白兔嘛,就那麽隨口叫了……不喜歡的話就不叫。

我喜歡!大白兔對我做了一個鬼臉,那小尖臉更加顯得CJ了。

哼哼,這隻大白兔,看上去CJ,心裏可一點不CJ,連閹割我的刑具都事先準備好了,還他媽的挖坑讓我跳。操,真是最毒莫過婦人心哪!我心裏暗自嘀咕著,直為自己沒有被她的主動投懷送抱搞昏了頭而慶幸。

我先吃完了泡麵,點了一支煙等大白兔,心裏盤算著下一步該怎麽辦。看樣子大白兔想在這裏住上幾天,也行,正好我很久沒回團結湖那邊了,該去做下清潔了。

想著想著,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大白兔那雙正捧著泡麵碗的手上。她的手跟後妻是一個類型的,白嫩圓潤,手指細長。看到手,不由得又想起那次後妻說自己手適合彈琴,但是很遺憾父母沒有讓她學。

幹嗎老盯著我的手看啊?我聽說過男人有戀足的,沒聽說過有戀手的。大白兔忽然說道。

“……”被她這麽一問,我感覺臉上火辣辣的,操,你大哥我不僅戀足,而且戀手,戀胸,戀陰……反正有關漂亮女人的什麽東西都戀。慌忙中抬起頭看著那張CJ的小尖臉,她已經吃完泡麵了,嘴角上似乎還殘留了點辣椒油的黃色痕跡。

我隻好連忙給自己圓場:我覺得你的手指細長,挺適合彈鋼琴的。

啊?你看出來了啊?大白兔一邊擦嘴,一邊又驚詫了,兩隻眼睛瞪得溜圓:是啊,我是會彈鋼琴。

是嗎?這回輪到我瞪著一雙金魚眼驚詫了。

當然啦,我四歲起就學鋼琴了,都過了業餘八級呢。小尖臉撇撇嘴,不以為然地向我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內涵美。

哦,厲害厲害!我倒是被她的話給雷了一下,連忙表示由衷的欽佩。雖然我並不清楚業餘八級究竟是個什麽級別,但見她說得這麽自負,猜想肯定是有了不起的水平:什麽時候有機會給我彈首曲子聽?

那沒問題。小尖臉浮現出一絲得意的微笑:隻是你得會欣賞,我可不想對牛彈琴白費勁。

操,怎麽說話呢這是?這小蘿莉的話還真趕得上趟,隨口就能刺我那麽一下,真是我的野蠻女……孩。不過,咱也不是白饒,畢竟也是從小受過熏陶,那點欣賞能力還是有的。

於是我回答道:你放心,你李大哥雖然長得沒你秀氣,心裏邊也秀氣著呢,內秀你懂不懂?

哦,是嘛?那還差不多。隻是你這兒沒琴,我想獻藝都沒地兒。看得出來,小尖臉也很想在我跟前露兩手。

鋼琴我以前倒是有一架,珠江牌的,但那是為女兒買的,離婚時給前妻了。後來跟後妻在一起時,後妻一直想再學鋼琴,我們準備再買一架的,誰知人算不如天算,還沒等付諸實施,後妻就出事了。

這時我突然有一種衝動,把鋼琴買回來,完成後妻的心願。

我對大白兔說:好,今天你陪我去挑架鋼琴好不好?

真的?大白兔又驚詫了:是為我買的嗎?

靠,你他媽想的也太美了點吧。我沒理會她,繼續問:你會挑吧?

當然會啊。大白兔滿臉驚喜。

好,馬上洗臉穿衣服去,動作快點。我掐滅了煙頭。

根據大白兔的建議,我和她來到複興門中央音樂學院附近的一家琴行,大白兔開始選琴。挨個試了一遍以後,終於選中了一架大白兔認為音色和觸感都最佳的鋼琴,當天就能送貨。

選琴的時候,大白兔即興彈奏了一曲Secret Garden,彈得確實很棒,流暢而悠揚,令人回味無窮。

談好了價錢正準備付錢,大白兔突然對老板說:老板,你這裏買琴不附贈樂譜嗎?

老板一怔,馬上說:啊,贈啊,贈啊。

說完,從貨架子上擺放的一堆樂譜裏抽出一本薄薄的樂譜來遞給她。

大白兔翻了翻,似乎並不滿意,走到貨架另一端,那裏有一些精裝樂譜,比較厚。她抽下來一本,對老板說:“我要這樣的。”

老板麵有難色,然後猶豫了一下,勉強答應道:“好吧……那種可是有點貴。”

誰知大白兔一口氣抽出來好幾本,對老板揚了揚,說:多給幾本吧。

老板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回答道:我這裏其實不贈樂譜的,這些樂譜我都是賣的,隻是看著你想要,送你一本啦,多了可不行,那我虧大了。

大白兔卻不滿意這個解釋,撅著個嘴說:我以前在那邊的英曼琴行買琴時,人家可是贈送了十幾本樂譜呢。

老板看了看我,又接著對大白兔說:那是他們利潤厚啊,這位先生太會砍價了,把我利潤都弄得沒有了,沒賺什麽錢。

大白兔一聽,笑了,說:老板,我也是搞銷售的,從來隻有買錯的沒有賣錯的。這樣吧,也不勉強你……”

說到這裏,她數了數手中的樂譜,接著說道:“你給我這六本,我們就把這琴買了。否則……

“那太多了……我賠了。”老板聽了她的話,露出了虧得要跳樓的神色,搖頭說道。

“那好吧,我們再去英曼轉轉。”

“誒,別,這……”

大白兔卻也不管他,把那幾本樂譜放回去,對我使了個眼色,說:守傑,咱們走吧。

我含笑不語。

“別,別介……”老板慌了,哀求說:這位姑娘,行行好,給你兩本吧,六本太多了。

大白兔調皮地衝他笑了笑,回答道:算了,老板,你該賺的錢也賺了,給兩本幹嗎,那數字那麽二……湊個六六順多好,你順我也順,你再不答應,我要給你湊個發發發了。

老板一聽,這才轉悲為喜,說:行,托你吉言,就六六順吧,要不二位先回家,我待會兒給你們安排送貨。

說完,馬上埋頭開票。

我回答道:沒事兒,我們正好在這附近逛逛,反正我們也沒車,你待會兒要送貨時我跟你們的車一起走。

琴是買了,但送到哪裏?我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送到團結湖的那套房子裏。那套房子我跟後妻共同生活了將近半年,留下的回憶太多了,以至於我很久不敢直接麵對,自從搬到左家莊後就一次都沒回去過。盡管我好多次回後妻自己的房子裏憑吊她,但思念這種東西,太強了神經也忍受不了,所以團結湖那套房子我一直心存敬畏,想去卻不敢去。

而今天,我是為了完成後妻的心願而來,那琴,不放到我們共同生活過的房子裏放哪?

從琴行出來,看著大白兔抱著厚厚一迭樂譜,我覺得挺好笑,就誇了她兩句:真沒想到,你還挺會撇奶油呢,我跟他搞了半天價錢也沒搞下幾個錢來,沒想到你事後還來這麽一招。

大白兔挺得意地衝我撇了撇嘴,說:你外行了吧,買鋼琴不買樂譜怎麽行,那不跟買汽車不買汽油一個理兒。然後,她把手中的樂譜揚了揚,又說:好幾百塊錢呢,幹嗎不朝他要。

那幾本樂譜挺厚的,以至於大白兔不得不把它們抱在胸前。

以往年輕時,我隻要和女人在一起,是絕對不會讓女人拿東西的,會主動效勞,但是現在我不會這麽做了。原因是,我發現女人天生存在依賴性,如果養成習慣了會很麻煩。那時心疼前妻,一般我跟她在一起時會為她主動拎包。但是後來,她把我為她拎包當成了理所當然,無論我手裏是空的還是本身拿著東西,她隻要見了我,就會把她手裏所有東西塞給我讓我拎著。甚至連兩人去超市買東西,買了米啊油啊水果之類的回家,她也會讓我拿全部的東西,自己做甩手掌櫃的。

這似乎都養成習慣了,隻要我和她在一起,哪怕自己一點不知覺,過一會就發現她手上的東西全跑我手上了。

剛結婚時,單位分的房子不帶電梯,還是個八樓。有時去超市買的東西多了我一趟拎不完,她寧可讓我跑兩趟甚至三趟,也不幫我拎一下。可我也怕爬八樓啊,所以隻好咬著牙一趟拎上去了。遇到這種情況,我兩隻手都會被塑料袋勒成青紫色。

一般情況下,我基本上是不吭氣的。但是有時,東西太重或者距離太遠,我也受不了,也會抱怨或者讓她分擔一些。但每次她都拒絕,而且還說女人是用來疼的,你一點都不疼我之類,有時我反駁,那男人用來幹嗎的?她就又會說:你一個大男人成天跟個女人唧唧歪歪的,你算是個男人嗎?說實話,盡管我思維還算是條理的,但我跟她鬥嘴的話,語速慢、反應也慢,永遠處於下風。

後來遇到的A女,起初還偽裝得比較自覺,但在我為她拎了兩回包以後習慣了,逛商場時又習慣於讓我拎包。想想也是,人都是喜歡被伺候的,而不自覺的人,對被別人伺候的生活方式更是夢寐以求。你主動為她拎包,那豈不是正中下懷?拎一次就成習慣了,以後你再不拎人家要說你不紳士。

D女是個自尊心特別敏感的女人,而且最不願意被人說成弱者,和她在一起從不讓我為她拎包。後妻比較自覺,除了她試衣服時我幫她拿包,她試完之後一定會跟我要過來。後妻這個人不喜歡做男人的附庸,她自己能做的事她一定會自己做;而且她知道我作為男人,她難以做到的事我肯定會幫她做,類似的默契存在於我們短暫的共同生活的每一個瞬間。

所以,我以後不會再為女士拎包了,你不傷也不殘,除了你確實做不了的事情我作為男人應該幫忙,其他你自己能辦的事情,你自己負責。不是我李守傑不夠紳士,而是不自覺的女人太多了。

在外邊逛了一會兒之後,老板安排的送貨車到了,給我們打了個電話通知我們,我們就跟著送貨的車來到了團結湖。

大白兔不知道我還有這麽一套房子,下車後驚詫地跟在我屁股後邊問:敢情你是地主啊?到底幾套房子啊?

我沒理她,默然自顧上了電梯。

一走到這裏我的心情就沉重起來,既讓我渴望,又讓我不敢麵對的那些東西,都要出現在我眼前了。

大白兔也隨著我進了電梯,見我不搭理她,也就順著眼睛站著,隻是時不時用餘光掃我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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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下十四度_14 回複 悄悄話 男主真是讓前妻虐出精神病來了,心理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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