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屆
每個人都生活在一個特定的時代，我們並不比別人特殊，隻是恰恰是我們這些人趕上了那個歲月，而被冠以“老三屆”的稱謂。
《北大荒紀實之二十：魚梁子（下）》
闖箔和烤火房
不光是魚要去闖箔，我們梁口班的人也得闖這個箔。
開春的時候，為了讓魚上來，梁口是開放的。竹箔也好，鐵箔也好全拿掉了。好讓魚大膽地、自由自在地往上遊來。就像那首歌兒唱的“妹妹你大膽地往上遊呀！往上遊，莫回啊頭！”來的越多意味著我們秋天的漁獲就越豐。但你不能總大敞著門，什麽時候把門關上，關係到當年能捕多少魚的大問題。我們的“撓力河聯合艦隊總司令”朱總是最著急早早把箔下上的人。可早闖箔對我們梁口班的這群弟兄來說，就不是什麽好事了。
闖箔，是人潛到水下，將要下箔的河床底弄平，將箔下到河底，用石頭壓住箔腳，不能留任何縫隙。一個小洞，就能跑多少魚。如前麵所說，魚其實是有組織的，也不知道它們如何交流信息，但毫無疑問，它們有這種能力。不僅是大箔，窩子和一切邊邊角角的地方都要用手一寸寸的摸過去檢查。活不累，可不好幹，摸石頭過河不那麽容易。我們經常被水下的樹枝、石頭劃傷。再就是：水冷。
四月底，剛開春，冰是全化了。但河底並沒有化透，還是冰冷冰冷的，那水一股子寒氣，冷得“紮骨頭”！人一下去，立即就覺得凍僵了，手腳也不聽使喚了，可還得把要幹的活幹完。我們輪流下水，誰也逃不了。我們當時的勞保用品就是農田鞋，和一身絨衣絨褲，主要是防身上被劃傷。這些玩意可擋不住寒冷。隻要一進到水裏，一股子寒氣直衝腦門，真像什麽靈魂出竅似的，也不知道什麽東西走了，反正身上那點熱氣霎時間就去了爪哇國了。嘴唇立即變紫，說話馬上比平時客氣不少。“快、快、快點準備料啊！”而且也沒那麽囉嗦了。上邊的問：“有洞嗎？”“沒！沒！”絕不說“沒有。”兩字。“還要幾筐石頭？”“！！”伸倆手指頭。那手勢捏得都像修了多年佛的蓮花指，顫微微的，造型特美。腦子也凍木了，就差沒知覺了，真是心無雜念。我後來學什麽“入靜”、“打坐”都挺快，估計和當年下水，腦子還沒轉就麻木了有關。
下水幹什麽呢？把橫的梁和立樁綁在一起；把兩張箔的邊緣用蔴繩捆住；檢查大箔靠近河底的地方有沒有縫隙，有縫隙要用石頭堵上；要把做窩子的大長竹篦子按位置插入河床，也要查有無縫隙。綁梁時要拿一根繩，在水麵上深呼一口氣，一猛子鑽入水，找到要綁的位置，用手將繩穿過立樁，打十字花，係上死扣。所有這些得一口氣完成！沒有潛水鏡，全在那兒閉著眼瞎摸。繩丟了，或是沒係好就憋不住氣了，對不起，重來。
天好水暖，能多在水下幹會兒。要是水冷陰天，膘肥肉厚的能撐十七、八分鍾，像我這樣“瘦肉型”也就十分鍾，就得上來。上來，得人拉，馬上鑽進烤火房。
烤火房，離梁口不過十來米。是我們的司令部所在地。就是一小馬架房，一鋪炕占去一半麵積。地下有一空油桶，油桶上開口，安上了煙筒，就靠它來治這股寒氣了。闖箔那天，早早地就把火點上了，用得都是幹柞木柈子，油桶燒得通紅，房間小，燒得這麽熱，人根本呆不住。可是你要是剛從河裏出來，進到烤火房也還哆嗦著呢。
馬上把絨衣絨褲扒下來，手通常抖得解不開繩結。人恨不得貼上那紅紅的爐桶子，也來個時髦的現代語言：零距離接觸。幾分鍾後，你才能像正常人一樣說話，剛才節奏感特強的，從喉嚨裏憋出來的水音算消失了。這時，你身上是光滑的，沒汗，但也不冷了。炕上預備的有酒，有下酒菜，當然是魚。喝上兩口60度的北大荒酒，開始覺得這身子是你自己的了。剛才靈魂出竅什麽的好像又轉悠回來了。
覺得熱了，離爐子遠點，但此時絕不可出去。老漁工講，一定要將剛才浸到身體裏的寒氣全逼出去才行，否則就會落下病來。年輕時不覺得，老了，什麽關節炎，腰酸背痛的全來了。我老老實實地呆在那兒，想想還沒討老婆呢，可不敢輕舉妄動。
一會兒，額頭開始出汗了，背上，胸口都沁出了汗珠… …不行，還不行，老幫子們告誡道，要等到關節的地方出汗才行！膝關節和肩關節出汗了，摸摸，汗珠子是涼涼的。身上早已是大汗淋漓了，還是得耐心點。關節的汗也變溫熱了，行，出去吧！
烤完火，跟得場大病虛脫一樣的感覺，人疲乏極了。
不過，我從烤火的原理中琢磨出一防治感冒的偏方。烤火是要內（酒）外（火）夾攻，將侵入身體的寒氣逼出去。感冒的病因多是：內熱外感風寒，或是內寒再受寒，激出病變。於是，我在稍感到有點頭痛、嗓子幹、流清鼻子時，即來個“內外夾攻”。大澡盆放滿水，水要熱，一定要沒過全身；入水前先喝兩杯熱水，進去就等著出汗，腦門、肩頭，直至關節都出了汗，離開浴缸仍淋漓不止。然後，好好睡上一覺。第二天，照樣生龍活虎地去上班。這法子，對我是百試百靈。如感冒已發作有幾天了，此方就得打點兒折扣。我先聲明，讀者如要照搬此秘方，弄出麻煩我是概不負責。您還是：聽醫囑，比較好。
闖箔，不好玩；打魚，不好玩。
• 前兩篇的問題從這篇部分得到答案。好看，篇篇鼓掌！ -星星河- ♀ (0 bytes) (1 reads) 11/27/08
• 好玩好玩；真的像一口氣看精彩連續劇。謝謝好分享：） -有言- ♂ (0 bytes) (1 reads) 10/20/08
• 隻有親生經曆過的才能寫出這樣生動的東東 -玄淡泊宗- ♂ (8 bytes) (3 reads) 10/20/08
• 回複：北大荒之魚梁子（三） -Barbara- ♀ (18 bytes) (3 reads) 10/21/08
• 老哥文筆一流啊。比老舍還精彩呐。 -老禿筆- ♂ (0 bytes) (0 reads) 10/21/08
歡迎。我先後在黑龍江呆了十數年，叫一聲“老鄉”不介意吧。說東北銀是“高粱糜子”，滿腦袋“高粱花子”。我這滿腦袋也都是那玩意兒。02年回去懷舊，到哈爾濱一下飛機第一頓就是“酸菜白肉”，一直吃到離開。
那“黑土、白雪”令人夢魂牽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