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屆

每個人都生活在一個特定的時代,我們並不比別人特殊,隻是恰恰是我們這些人趕上了那個歲月,而被冠以“老三屆”的稱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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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紀實之十四:飛爬犁和點天燈》

(2008-10-17 03:21:28) 下一個

《北大荒紀實之十四:飛爬犁和點天燈》

飛爬犁

            北大荒的環境艱難困苦,但也擋不住我們這些十七、八歲的年青人要尋開心,找樂子。我們玩得最高興的就是“飛爬犁”。

            先說說“爬犁”。連裏的老職工家家有爬犁。在長達6個月的冬天,要用它拉柴禾,拉冰,拉一切重的東西,小孩還拿它當冰車玩。我們一去,就發現這東西行,有意思。爬犁製作並不複雜,通常要選較硬又有韌性的柞木,五公分左右的木方子,兩米多長,一端用火烤軟後窩成弧形。再用橫牚、立柱連接起來就行了。

            可是,光有爬犁也不行,還得有場地。我們打漁隊恰恰就有天然的場地。場地就是撓力河的河道。我講過了封河的壯觀景象,河封了之後,水位不斷下降,冰層不斷加厚,最厚的冰層有1.5米厚(冬天,機井的水質越來越差,甚至會出現水鏽,不僅喝起來味道怪怪的,用它洗衣服,衣服也染成黃鏽色的。而厚厚的冰層是秋天凍住的,仍是清亮的河水,就成了我們冬天的水源。休息時,最重要的工作,一是要鋸柴火,劈柈子;一是要去拉冰。拉回來的冰再破成小塊,上工前放到水桶裏,坐到火上,收工回來就有熱水可用了。)。隨著河水水位的下降,冰層也往下降,有時水位下得太快,失去支撐或托浮力的冰層會斷裂,跌到河床上去。這時,你會聽到“嘎啦啦”的冰裂聲,特別是幾十,甚或上百米長的冰層發生斷裂,那聲音也挺震撼。當地老鄉管它叫:“靠棱”,或“掉棱”。

            水位下降,冰層斷裂,整個河麵就不是平平的了,而逐步變成U字形。飛爬犁的場地終於出現了。我們會找最陡、坡度最長的河道來玩。把爬犁拉到河岸高處,弟兄們開始入位,我們是一塊來北大荒的,幹活在一起,吃住在一起,偷雞摸狗在一起,玩飛爬犁當然也要在一起。五六七八條漢子,全擠上一個小爬犁,還沒滑動,最後的兩三位已然是壓在他人身上了。隻聽一聲:“走!”哇,爬犁朝前往下一傾,立刻箭一般地朝河心衝去,往往是到不了河心,已是人仰爬犁翻了!別擔心摔著,四周全是厚厚的雪。摔倒在地的人,滿頭滿臉的雪,要不就摔到他人身上,那就更開心了。哈,哈之聲不絕於耳。

            玩飛爬犁,要的就是這一“摔”,不摔就沒勁,不好玩了。有時滑到半截,爬犁打橫了,那就不是摔出去,是“甩”出去了。這一甩,不僅把上邊的人摔出了爬犁,借著甩勁,摔出去的人還能“自由落體”似的在雪地上出溜出去好遠,別提多來勁了。所以,像我們滑到較高境界時,都一定在半道上使爬犁打橫,努力被甩,爭取出溜的越遠越好。

            後來,我們看到那些複雜的遊戲器械,什麽瘋狂、翻滾過山車之類的,都覺得沒意思,玩都不玩。你看,一上這些東西,立馬把你用什麽東西套上,要不就一人一個籠子,關住。沒勁兒!我們的飛爬犁多來情緒,想怎麽玩就怎麽玩兒,想怎麽翻就怎麽翻,現在這些東西敢“翻”嗎?!最重要的是,現在的東西是別人哄你玩,我們那會兒是自己哄自己玩!

            不過,我們開心之後,還爬犁時,爬犁主人的臉色都比較痛苦,看著他們無奈地盯著通常會變了形的爬犁,我們趕緊誇讚道:“您這個,爬犁爬犁是真結實,怎麽這麽結實”然後,轉身就走。別等人家臉色變青,就來不及了。

            後來,挺久的後來,我們才有點兒明白,什麽是: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點天燈

            說明白點,就是放火玩。

            放火真是很好玩。大概人類自會使用火之後,可以吃熟食、可以取暖、可以阻嚇猛獸,所以對火有特別的感情。我們知青不知是不是繼承了這種感情,反正燒點兒什麽,毀點兒什麽就都高興。

            雖然,點火好玩,但還真不能想什麽時候點就什麽時候點。這種對做某一事物的渴望,到真可以點的時候自然就加倍的情緒高漲。除了收完麥子後燒麥秸,過把癮,“點天燈”的機會隻能等到冬天伐木才有。

            那時,每個連隊冬天都要進山伐木。一是伐燒柴,一是伐木材,為蓋房子用。我們打漁隊還多一項任務,為梁口伐大樁。不管怎麽說,就是有上山幹活的機會。

            完達山的老林子裏,有不少枯死的老樹。這些老樹,樹冠早掉光了,樹幹中間也已全部腐爛,成空的了,就剩最外麵一圈樹皮支撐著。要點的天燈就是這些老空筒子樹。點的時候,要用斧子在其根部砍出個洞,塞進細碎的幹樹枝,幹樹葉,以引燃整棵樹。

            我們也不跟鬼子似的,見著就燒,得留著,特別是帳篷周圍的。伐木通常會有兩三個月的時間,在山上過元旦是常有的事。在山裏過年跟連裏有沒法比了,可以說什麽都沒有。在連隊,不管是怎麽來的,肯定有魚有肉吃。在山裏,除了罐頭肉,就是腮幫子肉了。你總不能去啃樹皮吧。那也得過年哪!吃得差,就得從玩兒上找回來。那就是:放火!出出氣!

            弟兄們早早就留下了大批的鬆油枝子。鬆樹在結巴或斷的樹幹處會滲出鬆油,滲出處的木質含有大量油脂,易燃而且燒的時候還長,老鄉都拿回去做點火的引柴。我們把這些鬆油枝子,隔不遠一根隔不遠一根,圍著帳篷插成一大圓圈,或插成什麽字,或插成什麽圖案,都要看心情高興不高興。高興就插的漂亮,不高興就是一大圈,好像插圓圈的時候多。

            等大年夜,天擦黑,冬天的北大荒,三點多天就黑了。帳篷裏麵把所有的油燈、馬燈全都準備好,罐頭和能吃能嚼的東西全擺出來。然後,就聽一連串地怪叫:“廳裏點燈,廳外點明子,給三爺拜壽啦!”嗬,一群三爺,從帳篷裏衝出來,每人手上都有火種,那勁頭跟電影裏鬼子進莊不相上下。立刻幾枝、十數枝鬆明子就點上了,有在帳篷裏點的,有在外麵點鬆枝的,我最喜歡的就是去點那些空筒子。也不光我,好像大家都願意點那個大玩藝兒。到樹底下,用鬆明子點燃堆在樹洞口的幹樹枝,由於樹的中間已空,就跟一大煙囪一樣,將火苗子抽得呼呼響,不一會兒樹頂上就烈焰熊熊了。火舌舔著黑色的夜空,爆裂的火星向四麵八方迸射,十幾米高的樹裏外全部燒著,紅通通的一巨大的火柱,映紅了雪地、映紅了四周的樹木、映紅了夜空,也映紅了我們這幫放火的小子。每個人的臉也是紅通通的,露著笑容,釋放著,眼睛裏映出那顆燃燒著的樹。忘掉了這是遠離家鄉數千裏之遙的荒山老林,忘掉了應是親人朋友的歡聚時刻

      火,是溫暖;火,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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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老三屆 回複 悄悄話 來自《常青人生》的評論:

• 看到了你的跳躍的快樂,被你深深感染了....... -五味七色- ♀ (0 bytes) (1 reads) 11/24/08
• 從你的係列學很多知識。點天燈不會引起森林火災嗎? -星星河- ♀ (0 bytes) (3 reads) 11/24/08
• "星星河"冬天的北大荒林子裏的積雪有一米厚,樹枝、樹葉上都是厚厚的 -老三屆- ♂ (0 bytes) (8 reads) 11/24/08
• 噢,懂了,謝謝 -星星河- ♀ (0 bytes) (2 reads) 11/24/08
• 一起頂老三屆的北大荒係列。冬天睡在帳篷裏怎麽能受得了? -jty- ♀ (0 bytes) (2 reads) 11/24/08
• 帳篷裏有爐筒,晚上值班燒火。離爐筒遠的,睡覺要戴皮帽子,早上起來 -老三屆- ♂ (0 bytes) (2 reads) 11/24/08
• 頂!好文!鼓5掌! -wo-8- ♀ (0 bytes) (1 reads) 11/24/08
老三屆 回複 悄悄話 回複東北老蔫兒的評論:
點天燈一定是冬天,山上的雪半人深,鬆樹枝條、葉子上也都是雪。才會去點。
跑荒火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我們也去滅過荒火。
阿貝 回複 悄悄話 大過年的在深山裏點天燈,不過怎麽好玩兒,心裏還是免不了酸酸的。
東北老蔫兒 回複 悄悄話 點天燈不怕引山火?當年俺可沒少救山火。還把眉毛頭發臉都燒了。852開建蛤蟆通水庫時俺帶車去建點兒。開車下山沒等到家,回頭一看,漫山遍野一片大火。好在留守的人有經驗,就近點了一把火救了一群人。連地窨子也保住了。俺們可從來不敢點天燈。隻敢燒荒點麥秸。那也是數裏江山一片紅地壯觀呀。
plmm 回複 悄悄話 1966、1967、1968三屆初、高中畢業生,合稱老三屆。
  老三屆是文化大革命開始時候,當時在中學的高中,初中的三屆學生,這批人後來基本都當了知青,之後在文革後期還有繼續從中學出去的學生,後麵的幾屆也稱為“新三屆”,新三屆中很多也下過鄉,當過知青,老三屆的下鄉,基本都是到了邊疆,東北的北大荒,西南的西雙版納,內蒙等。四人幫垮台後,知青上山下鄉的運動也就停止了。 這些老三屆一般都當過紅衛兵。
巴黎細雨 回複 悄悄話 這篇已經在北京屯裏拜讀了,感覺開心還是大自然的最純,快樂還是那個時代的最真,羨慕老三北大荒的經曆,雖苦尤樂~~~
老三屆 回複 悄悄話 回複xxq2001的評論:
關於“封河”“掉棱”會在以後的故事裏講到。很震撼的。就是從大坡上往下衝,東北銀講話了:賊斃了!
xxq2001 回複 悄悄話 “嘎啦啦”的冰裂聲應該和我在內蒙烏梁素海大湖上聽見的聲音一樣, 嘎嘎脆, 象放槍似的, 還帶回音. 不知你那種飛爬犁和哈爾濱冬天江沿兒上那種冰出溜是不是差不多? 從極長的大坡上往下衝, 越衝越快, 特好玩兒.
自硯字語 回複 悄悄話 在博客書架上讀老三的文章也是“開心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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