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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紐約州的波基浦西一直往北大約三百英裏,就是小鎮波茨坦。波茨坦的北麵有一條聖勞倫斯河,分隔著美國和加拿大。住在波茨坦的人常常收聽著加拿大的廣播電台,興之所致就去河對岸的加拿大吃頓飯再回來。去波茨坦之前跟老板請假,他說,那個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大冬天的,記著給車子加足油。
一 路朝北,溫度越來越低,經常二三十英裏不見人煙。我一直以為自己住在紐約荒僻的小鎮,可是一路北上,越來越荒涼,竟然漸漸有了進入西伯利亞的感覺。車窗外掠過大片空曠的原野,路邊有密集的鬆林,鬆林又高又密,順著公路延伸,使荒原的氣息變得莊嚴肅穆。接近波茨坦的時候,沿途大大小小的湖泊開始多起來,冰雪覆蓋著湖麵,日照投射上去,天地白茫茫地連成一片,浩莽無邊地震蕩著人心。
途中穿行而過的小鎮,寥寥幾座民居,安靜樸素,有僅一間住宅大小的飯館,有白色和磚紅色的教堂,教堂的尖頂靜靜地伸進蒼灰色的天空。在這樣寂寥的地方生活,對生活的信仰必要純真而堅定。鎮上臨湖的街道短而傾斜,在某個十字路口一轉身,不足百米就能走到湖邊,湖麵上結著冰,冰上鋪著白雪,連綿數裏。路口的交通牌上畫著一個箭頭,邊上寫著,波茨坦49英裏。
這樣的地方,每一縷炊煙都像歸家的迎候,每一張笑臉都像親人。錯過它或守著它都是遺憾。
之後,我們進入了波茨坦。空曠蒼茫。
離開波茨坦之前的中午,在波茨坦的一條主街上開了一個來回,看到路邊有一個門麵很大的中餐館,就停車進去吃午飯。因為室外溫度太低,就把車裏的小提琴也帶進了餐館。落座之前,我想在桌子下麵找個幹淨的地方放琴,領位的女招待馬上把桌上靠牆擺放的餐巾紙盒和調料瓶往中間一推,讓我把琴放在了桌子上。
女招待身材小巧,一頭剪得極短的花白頭發,眼神明亮笑意盈盈,有種跟中餐館不相投的氣質。
“台灣人嗎?” 她用粵語問。
“不是,大陸來的。”
她笑笑,送了茶上來,又用國語說,“烏龍茶。”
在波茨坦這樣的小鎮,這個中餐館的規模和裝潢一點都不敷衍,不過飯菜的口味卻是迎合美國人的。二月去了幾個紐約上州的蠻荒之地,鋪天蓋地的冰雪和寒冷讓人好像走進了俄羅斯小說裏的流放地,不過孤寂之間又深有苦寒之大美。
中午靜悄悄的,食物的香氣和與周圍人在一起的感覺讓人感到心安。窗外是黯淡漫長的寒冬,光陰遲遲移動,仿佛可以地老天荒。
女招待時時過來添茶,然後閑聊幾句。
“那邊有蒙古烤肉....”,她用粵語說,我困惑地看著她,一半沒聽懂,然後她改用國語,“在這邊工作嗎?”
“不是,在波基浦西,來這邊辦事的。”
“哦,我是馬來西亞來的,兩個孩子在美國讀書,畢業後這邊不好找事,就回馬來了。現在他們在那邊都做得很好。” 她改用英語說,“我還是跟你們講英語吧,這樣對我容易些。”
“這個地方很冷,怎麽到這裏來了?”
“我以前在新澤西住過,不過我很喜歡這裏,每個季節都可以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做。冬天滑雪,春天來了也有很多戶外的活動。” 她的眼睛彎成半月,充滿笑意,她的快樂坦白真摯。
“誰在拉琴?” 她望著桌子邊上的小提琴問。
“是孩子的琴。”
“哦,這邊大學的音樂學院經常有演出,非常好。我吹小號,經常參加樂隊排演。”
我們帶進來的琴,像一句沒說出的暗語,先於開口之前就在人與人之間有了溝通。這是多麽偶然又奇妙。這個花白頭發的小號手,她就是波茨坦的生命。
“希望以後有機會能常見麵!” 我們離開時她說。
我可能不再有機會去波茨坦,但是我不會忘記波茨坦的雪原湖泊和它的小號手。
讓人回味的小鎮,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