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能做什麽

冬天寧靜而荒涼，尤其在紐約上州。小鎮的街道是灰撲撲的，房屋的樣式也很質樸，豪宅都藏在樹林深處。因為多雪，路麵上常常撒了粗糲的鹽粒，路麵在化雪的時候是濕潤的黑色，幹燥以後就變成了淺淺的灰白。樹木落光了葉子，沿著坡地蔓延，枯枝像縱橫交織的線條勾勒著天空。這樣黯淡的季節，能做什麽呢？

白天坐在辦公室裏的時候，常常希望我的窗子能大一點，最好有半麵牆那麽大，然後我把辦公桌調轉一個方向，讓自己麵對著窗戶而不是背對著它。那樣我就可以時常看到窗外光線的變化，看到後院裏那兩棵鬆樹的頂部和楓樹的大部分枝葉。刮風下雨的時候，我也能看到雨水撲打在窗玻璃上，然後又順著玻璃流淌下去。秋天可以看到被風吹到半空的落葉，冬天有簌簌下落的雪，春天有偶然來窗簷下停歇的鳥....。這樣，我即使不出門，也能窺見一個房間之外的生動世界。

每天關在一幢二層小樓最頂端的一個房間裏做報表。這是一個容易讓人陷入沉思也容易陷入枯萎的世界。特別是冬天的下午，窗外射進室內的光線白茫茫的，時間靜謐得讓人疑惑。所以，當我讀到佩索阿的《惶然錄》的時候，不免心有戚戚。一個被生活束縛著的人，一個又同時暗自懷揣著某種夢想和渴望的人。

天氣暖和的中午，有時和女友一起出去走路，我們利用午飯的時間開車到辦公室附近的樹林裏。步行道是由廢棄的舊鐵軌改建的，兩邊都是樹林，選擇一個方向一直往前走，沿路會看到鬆鼠，胖胖的土撥鼠，小烏龜，偶而還能遇到橫穿步道的細蛇，一根細繩子似的混在枯敗的落葉裏。我們由一個入口處進入步道，往右轉一直走下去，途中穿過一條不太繁忙的馬路，然後路過一片寬闊的池塘。池塘在春天的時候，水麵上會漂浮一層暗綠色青苔似的東西，遺憾的是池塘裏沒有睡蓮。走到大約十五分鍾之後，再沿著原路往回走，往返大約一共兩個英裏。如果由入口處往左轉，會經過一個不大的工地，步道高於工地，工地上總是堆著穀堆一樣的一堆細沙，有風的天氣路過工地，風會把沙子揚起來，不小心就迷了眼睛。冬天的步行道上光禿禿的，沒什麽好看的，隻有下了雪才好看，可是雪深沒腳，步道幽深漫長，沒人去清理上麵的積雪，我們也走不進去。

季節進入深冬，天氣變得越來越冷，不能出去走路，喝茶吃飯也變成工作之餘小小的樂趣。我辦公室的圓桌上總是放著各種茶葉，喝完一盒再換一盒，沒有特別的偏愛，有什麽茶就喝什麽茶。起初是我自己一個人喝，後來又多了一兩個茶友。一天之中忙昏了頭的時候，有人會過來要茶喝，特別輕鬆的時候也有人過來要茶喝。在感覺有壓力或鬆弛的兩種狀態下，喝茶以不同的方式撫慰我們的精神。慢慢的，他們也開始跟我一樣泡茶，不用茶袋，直接把散茶放進杯子加水，看著茶葉在滾熱的水中慢慢舒展開，然後一片片沉入杯底。這真是一個安詳的過程，好像被浪費的生命在這短暫的一刻得以補償，我們工作是為了喝茶，享受生命輕鬆愉悅的那一部分。到了周五，如果不是太忙，辦公室裏的人時常會約在一起出去買午飯，在燉山羊肉和烤焦的鴨子中品嚐生命中更真切可感的部分。

 

冬天天短，天色總是早早就暗下來。小鎮上是沒什麽娛樂的，安靜的孤獨的夜晚，容易讓人聯想到俄羅斯小說裏寂寥的詩意。空曠的暴風雪之夜，人們裹在厚重的大衣裏匆匆在街上走過，而街道上燈光昏黃。刮大風的夜晚，燈下聽著風聲穿過屋頂，整個牆壁都在微微顫動。這樣的夜晚，讀書，飲酒，在電腦上零零散散地打字。生活中的諸多煩惱瑣碎都可以姑且放在一邊，反正想了也沒用。孤獨也是一種圓滿，它讓人回到自己的內心，跟自己和諧。想到一棵樹在天地間生長，經曆四季，該開花就開花，該凋落就凋落，其實也並沒有什麽是浪費掉的。

[婭米]

回複 '齡齡媽媽' 的評論 : 謝謝！

[齡齡媽媽]

我讀這一篇時，未能留言。現在隻想重新補上，特別喜歡第一句，勾勒出整個畫麵了。

知道你是清清的朋友。

[婭米]

回複“cxyz“: 比我能喝。:))

[cxyz]

我辦公室的圓桌上總是放著各種茶葉，喝完一盒再換一盒，沒有特別的偏愛，有什麽茶就喝什麽茶。
--- 說得像是我自己。 不過我用茶壺， 八個小時的班要灌下五六茶壺的水。

[婭米]

謝謝各位！ ：）

[波城冬日]

喜歡這如山溪幽幽流動的文字！ 問好！
冬天可以寫博文啊！：））

[xueyuanlin]

Haven't got married ? If you have Family,
then you would be busy in winter , too.

[荔枝100]

寫得很好，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