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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星埃裏克

(2009-02-19 09:19:43) 下一個

羅伯特是去年新雇來的清潔工,他總是幹幹淨淨的,幹活兒也認真,跟前幾個人不一樣。有一天,他穿了雙新鞋,讓悌麗看,我聽見悌麗甜甜蜜蜜一個勁地說:“不錯,真好。” 然後又聽見羅伯特說,“我去給婭米看看。”

他到我辦公室來,把褲腳往上拉拉,露出整個鞋麵,然後又前後左右從各個角度讓我看。那雙鞋的確很好,看上去質地精良又舒適。我說:“不錯,看上去又好看又舒服。” 他說,“也很輕便。” 得到了這麽多的肯定,他特別高興,但是臨走時好像有點愧疚地加了一句:“花了我75塊錢。” 我說:“不過能買到一雙好鞋也是值得的。” 悌麗也說,“有時候我們需要對自己好一點。” 生活快樂與否,其實就是一種態度和選擇,不在於你掙多少錢,偶爾的奢侈一下也沒什麽不好。

辦公室的清潔工換了又換,每個人都幹不長久。一周七八個小時,活兒雖然不多,可是那點錢也的確提不起幹活人的積極性。前幾個人高興的時候找張紙擦擦桌子用吸塵器吸吸地,哪天不高興了,我們就得自己去倒垃圾。

辦公室搬家後,埃裏克是我們雇來的第一個清潔工。他那時三十剛出頭,留一頭卷曲的半長黑發,離了婚有一個六七歲的男孩,那個孩子被判給媽媽,埃裏克每月付撫養費。他在一家家用材料銷售店裏有一份工作,幫忙上貨架,指點顧客查找商品,多出來的時間到我們這裏來打掃衛生,晚上和周末去酒吧裏彈吉它唱歌。聽上去好像是個勤奮努力的好男人,隻是他多數情況下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外表和表達還不如他六七歲的兒子幹淨明白,完全是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大男孩。

他來給我們當清潔工的時候,總是騎著一輛小輪自行車,背著吉它。幹活的時候少,倒是常看到他抱著個吉它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撥弄。別人都在辦公,他又不能彈出聲,就那麽低低地撥弄著琴弦,自己半夢半醒地小聲哼哼。埃裏克的吉它聲隔著不長的走廊不時隱隱約約地傳來,我們辦公室裏的氣氛,於是被他的吉它撥弄得時而優雅時而煩躁。

我空閑時有時跟他聊天,問他在酒吧唱歌的事情。我從來沒去過那種地方,隻能憑著電影裏的鏡頭,想象著他在昏暗汙濁的燈光下抱著吉它坐在高腳椅上如醉如癡地唱,周圍是些身上滿是刺青的男男女女,空氣裏飄浮著的都是酒精和欲望的曖昧氣味。我問他,“你都唱什麽歌啊?” 埃裏克回答:“我唱自己寫的歌,我正在籌錢,以後好出
CD。” 我聽了不禁肅然起敬,心想沒準我眼前站著的是一顆將在未來熠熠閃光的大星。他雖然沒有多少藝術家的氣質,倒也不缺少藝術家的不拘小節和落拓不羈。藝術嘛,按照我女兒藝術夏令營營長的話來說,就是獨特創新外加亂七八糟。

有一天下午辦公室裏沒什麽人,埃裏克又抱著吉它坐在沙發上,我路過看見了,就說:“你唱一首給我聽聽。” 可能因為辦公室裏從來沒人對他的吉它感興趣,他聽我讓他唱歌,一下子來了神,半閉著眼睛立刻進入狀態。歌詞好像是“玫瑰是紅的,紫羅蘭是藍的,我的愛是真誠的….” Roses are red, Violets are blue, My love to you is true…)。 那時他剛交了一個女朋友,我猜那大概是他寫給女朋友的情歌。詞曲演唱都沒什麽動人的地方,我勉強聽完,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後來,埃裏克丟了那份商店裏的工作,去一家餐館當服務生,漸漸就不到我們這裏來了。記得最後一次跟他說話時他剛丟了工作,他倒並沒有多喜歡那份工作,但是因為丟了那份工作帶來的醫療保險,情緒有點沮喪。他來跟我抱怨說:“他們不要我是他們的損失。” 我也不知道該怎樣安慰他,想起一句話,“一扇門為你關上的時候,一定有另一扇門為你打開。” 於是就把那句話送給了他。

因為看了羅伯特的鞋,又想起埃裏克,忍不住想,人啊,何其渺小,為了生活人人都在漂,一邊做著自己的夢,一邊為了填滿飯碗幹著跟自己的夢想不相幹的活兒,就好像是一根飄浮不定的羽毛。命運是風,埃裏克是隨風飄蕩的羽毛,被不可知的命運帶向不可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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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9)
評論
彭發朦 回複 悄悄話 回複婭米的評論:

沒有哪,是俺不好意思,現在俺蒙著麵,其實我們早就“很高興地認識”過了:)。
婭米 回複 悄悄話 回荻花:

我覺得這也是這個社會可愛的地方。
婭米 回複 悄悄話 回彭發朦:

不好意思, 失禮了! 很高興認識你!
荻花 回複 悄悄話 我在社區大學教書,學生中象埃裏克一樣的比較多。我覺得美國社會相對於中國社會對飄蕩不定的人,尤其是男人,比較寬容。至少沒有光宗耀祖的壓力。
彭發朦 回複 悄悄話 回複婭米的評論:

是老朋友啦。。。:)
婭米 回複 悄悄話 回彭發朦:

歡迎新朋友!你說得對,有夢想的人是有活力的。
彭發朦 回複 悄悄話 至少他還有點夢想,會失望,也有希望。
婭米 回複 悄悄話 嗬嗬, 我比較平易近人.
過耳風 回複 悄悄話 嗬嗬,看來婭米的人緣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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