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生活 (5)

5.

從結婚到死亡，從大喜到大悲，就是兩三個月的時間。這一章故事，完成的太快。

死亡，是對榮耀最大的蔑視，也是對恥辱最大的嘲諷。

老楚沉默地撲向大地的時候，一定象一片落葉幸福地撲向根。除了回歸的渴望，他什麽都不需要了。他孤獨地徘徊在舊文科樓的最頂層，四周寂靜無聲，連個鬼都沒有。那天夜裏也許星光燦爛也許一顆星星也沒有，但是這一切已經都不重要了。他俯瞰著樓外的燈火，它們一片冰涼。春天已經快到了，校門前的迎春花已經冒出新芽，然後會一點一點變得豔黃，開在令人困倦的午後。紫丁香也將開滿校園，暗香浮動在傍晚人工湖邊的小徑上。

老楚出事之後，專案組的人開始找跟老楚有過聯係的人調查情況。我已經習慣了被父母從家裏趕出去。每次家裏來人找他們談話，我都會被趕出去玩兒。那些代表著權利和正確性的人，在跟我父母談話的過程中，透露了老楚無法逃避的最後一場人生試煉——良心的鞭韃。

我小時候聽到父母經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不行我們就申請下鄉種地去。”這句話裏所包含的意義，是我後來在讀昆德拉的小說《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時，讀到特麗莎和托馬斯自覺自願地遷居到鄉村那一段時才徹底理解的。鄉村生活在當時似乎是唯一的逃避地。

老楚想到過逃避嗎？

他站在頂樓的時候，看見了一輪格外蒼白的月亮。校園的燈火昏暗不明。樓下的幹樹枝扭曲掙紮著伸向天空，如同索命的手臂。他沒有想到，為了一點私心而隱藏的地雷終於還是爆炸了。

新婚的媳婦在他離開之後沒多久，就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中指控了老楚右派的身份。女人哭鬧著來到學校，追打著這個騙子的同時，家裏的老父母為了糊裏糊塗將女兒的一生斷送在一個右派的手裏而不停吵鬧，互相埋怨。終於，在一次絕望的爭吵中，衝動之下老楚的嶽父一刀砍在了嶽母的身上。看見老伴被自己親手砍死，清醒過來的老人不能承受這種刺激和打擊，隨即投水身亡。

老楚遇到了人類真正的道德和良心的測試。他沒有選擇，隻能以死來贖罪和自贖。

對死亡的向往，表達了人對於生的厭倦和恐懼。而人“對天堂的渴望，就是人不願意成為人的渴望。”（昆德拉）

兩年以後，右派平反工作正式開始。

生活這本書，順著時間的方向往前看，它是一本小說，充滿各種虛構的可能性，充滿了懸念和猜測。但是，當它趨近於尾聲逆時往回看的時候，它就變成了一部曆史，通篇都是無可更改的史實。

[婭米]

歡迎荻花！我也去你那裏拜訪過了，匆匆看了幾篇，以後跟讀比補課會容易些，非常高興認識你！

[荻花]

婭米，終於有時間來看你的文章，第一時間就把閱讀生活一口氣看完。很喜歡你淡然細致的文筆，那種兒時記憶中的細節描述想來很多人都有共鳴：不一定是相同的經曆，而是相同的回首遙望的心境。孩子們不一定不懂，他們往往什麽都懂，隻不過不知道如何表達，或者是沒有人願意去聽他們。

你說孩子是父母的觀眾，哈哈，真是的！我有了孩子以後，才發現了關於自己許多以前不願意承認的東西，而且，再小的孩子都是能拆穿大人的謊言的。他們是天生的測謊機。

是啊，人生往前看是小說，往後看是曆史，我們在選擇小說情節的時候其實很多時候是身不由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