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去學校見二黑的班主任,做低年級生一年一次的個人會談。班主任是德文老師,不僅教二黑,也教大黑。說到現在的孩子們都讀什麽書,老師說:男孩讀點科幻,女孩讀點養馬故事,大部分也喜歡看看卡通,還有的幹脆什麽書都不讀。
“天,”我說:“我十三歲都讀托爾斯泰了啊!”——必須承認,這句話確實有顯擺的意思。
女老師脾氣很好地笑了笑:“這個,不適合他們這個年紀吧。”
回來的路上,不禁有點感傷。我十三歲的時候,確實已經讀了托爾斯泰的三大名篇:“安娜.卡列尼娜”,“戰爭與和平”以及“複活”,這些書都是當時的語文老師推薦並借給我的。上高中的語文老師,除了作文比賽頒發福克納和海明威的小說作為獎品,還推薦我讀“綠化樹”。實話說,這些書我都沒有看懂,但是我的老師們並沒有覺得任何不妥,一本正經地跟我大談書中深意,讓我覺得人生真是險惡至極,而且全世界的人都準備跟我作對。我在十幾歲的年紀,就長了一張十分老成的臉,對人生和世界充滿九斤老太式的見解,大概跟這些名著脫不了幹係,假設有機會見到當年那些語文老師,真該跟他們索要青春損失的賠償。當然,這種企圖隻怕要被人笑死,弄不好還會背上一個以怨報德的罪名。因為我老爸迄今最為遺憾的事情,莫過於大黑二黑中文太差,以至於“西遊記”的小人書都讀不清楚。
“你九歲的時候,就會背紅樓裏麵的詩詞了...”老爺子總是如此搖頭歎息。
後來幸虧在高考前“批判性地”看了幾本瓊瑤三毛金庸梁羽生,否則我現在臉上豈不是已經長滿名著的橫溝?
當然除了這些名著,我小時候也會唱幾首兒歌,當時的兒歌除了“打倒王光美”什麽的,也有些比較有趣的,比如有一首取的是“紅色娘子軍”裏一首歌的調子,歌詞如下:
向前走,向前走
走到大門口,絆了個大跟頭
起來摸一摸,一個大青頭
越想越難過,恨不得去跳河
我不gan,我不gan,
咱家人口多,老頭子就是我
小時候跟一幫孩子一起,邊唱邊笑,覺得歌詞實在滑稽,那個“不gan”對於我們來說,理所當然寫作“不幹”:誰會為了在門檻上撞了一個青頭包就去跳河?
但是某天早上,喝咖啡的空當,耳邊響起這首歌來,突然領悟:那個“不gan”原來竟然是“不敢”——因為讓一個人失去生存願望的,往往正是在門口摔出來的那個青頭包。
原來那是如此悲傷的一首歌。
原來連我唱過的兒歌,也不是兒歌啊。
不禁啞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