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庫特納霍拉
(2012年9月6日)
去東歐前沒做多少功課。我知道,至少在布拉格,根本不需擔心沒處去沒東西看。哪怕在河邊發呆,也會是幸福的享受,以致對庫特納霍拉(Kutna Hora)一無所知。是同室的喬納森告訴我那裏有個人骨教堂非同尋常。看了他手機上的兩張照片,我毫不猶豫就提議我倆一起去走一趟。
從前在秘魯利馬一個教堂陰森的地道裏見過用頭顱骨和腿骨排列成的直徑3、4米的圓形圖案,在納斯卡(Nazca)一處古墓地和烏玉尼(Uyuni)旁的火山間見過顯然被有心人打扮過的骷髏,當然更在西方玩具店紀念品店裏無數次見過猙獰的塑料頭顱骨和骷髏,不過從沒想到會有人用屍骨裝飾整幢建築。
從我們在瓦茨拉夫廣場的旅館到位於廣場頂端的國家博物館東北不足半公裏處的火車站,步行10分鍾就夠。庫特納霍拉則在布拉格-Brno火車線上,距離73公裏,快車恰好1小時。
下車後,我們隨大流(7、8個人)走到路口,就看見前方的問詢處標誌。在那裏買了參觀4個教堂的聯票,並得了份地圖。我意識到這裏並不僅僅是人骨教堂。
人骨教堂在問詢處北約5百米處。
據史載,當時建在這片土地上的修道院院長受波希米亞國王派遣,在1278年去耶路撒冷朝聖,回來後他將從聖地帶回的一捧泥土撒在了修道院的墓地裏,從此遐邇的民眾不論貧富貴賤都把這裏當作他們最後歸宿的首選。十四世紀蔓延歐洲的黑死病和十五世紀初的胡斯宗教戰爭更是大大加快了這塊墓地的周轉率。而每挖一個新墓坑往往意味著又一具出土骷髏需要安置處理。今天所謂的人骨教堂就是當時墓地旁的屍骨存放室。後來建新教堂整地基又挖出了更多的殘骸。最初動手化腐朽為神奇、變屍骨為藝術的據說是個半盲的修士。自1511年以來,這裏累積了4萬多具骷髏,其中部分骨頭用於裝飾,餘下的壘成了幾個大堆。而最終完成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室內裝潢工程的,是個叫Frantisek Rint的木雕藝人。教堂一堵牆上有他驕傲的留名。
牆飾。
骨堆。
骨堆。
主廳的大吊燈。據說從它裏麵能找到人體的所有骨頭。
張燈結彩。
頭骨啃骨頭。
Schwarzenberg家族族徽。Schwarzenberg是奧匈帝國哈布斯堡王朝最富有的貴族之一,在波希米亞(包括庫特納霍拉)擁有大量土地和產業。該家族的大佬們在1529年的維也納保衛戰中衝鋒陷陣英勇奮戰,為粉碎奧托曼帝國軍隊的進攻立下大功。
Schwarzenberg家族族徽局部:一隻猛禽(raven)在從一個土耳其人的頭顱骨的眼眶裏叼眼珠。
Schwarzenberg家族的大佬們也曾跟隨拿破侖在1812年打到了莫斯科城下。1938年德國吞並奧地利後,跟《音樂之聲》的男主角原型馮•特瑞普伯爵一樣,世家貴胄的Schwarzenberg們實在看不慣希特勒們的飛揚跋扈胡作非為。納粹剛發布告示禁止猶太人出入一切公園,他們就向公眾開放私家花園,大門外專門掛塊牌子,上書“歡迎猶太人”。目前該家族的家長是第十二世Schwarzenberg王子,叫卡瑞爾(Karel)。當然,他的家族的財富經過戰爭和革命的反複折騰早已所剩無幾。卡瑞爾出生於布拉格,一貫以捷克人自居,他在1848年捷共政變上台後逃亡維也納,後來成了歐洲人權運動的領袖之一。“天鵝絨”革命成功後,他在1990年回到布拉格參與民主建設。他是哈維爾誌同道合的密友。在2007-2009和2010-2013年間,他兩度擔任捷克外交部長。2013年他競選總統,不過功虧一簣,在第二輪選舉中失利。
壁燈。
裝潢設計師大功告成後的留名。
當我們差不多看完所有的屍骨飾品時,教堂裏湧進了一大撥人。顯然第一輛旅遊大巴到了。於是我們乖乖地讓位。
4個教堂之二聖母升天大教堂(Cathedral of Assumption of Our Lady)就在問詢處的南麵。因為在2001年剛修整過,這座建於1708年的巴洛克/哥德式教堂裏裏外外煥然如新。又因為地處路口,前方空曠,它顯得格外雄偉。
聖母升天大教堂。
聖母升天大教堂內部。
人骨教堂和聖母大教堂其實不在庫特納霍拉,它們所在小鎮叫Sedlec。
從聖母大教堂有大路直達西邊的庫特納霍拉鎮中心,而喬納森和我研究了地圖後一致決定棄大道取小徑,走條夾在小溪和鐵路軌道之間的小路。我們並不知道小路狀況如何,隻是不喜歡走枯燥的大馬路、呼吸車輛排出的廢氣。結果證明我們太英明了:那近4公裏就像在公園裏散步。
從Sedlec到庫特納霍拉。
小路避開了鎮中心,把我們直接帶到了鎮西端的聖芭芭拉教堂,4個教堂中的第三個。
沿著緩緩的斜坡往上,山腳下逐漸展開童話般的綠樹褐瓦黃牆以及教堂尖頂。山頂先是裏側耶穌會學院一長排高大的白色校舍,外側一長列聖徒石像,石像下山坡上葡萄園鬱鬱蔥蔥。然後就是聖芭芭拉教堂了。
庫特納霍拉
建於1667-1703年間的耶穌會學院。那些聖徒雕像據說仿自布拉格查爾斯橋。我沒作對照,不知虛實。
聖芭芭拉教堂.
聖芭芭拉教堂遠看不怎麽起眼,走近了才看清其哥德式外部結構和雕刻之精致繁複遠非一般小鎮教堂可比,竟有一點點科隆大教堂那樣的宏大輝煌的影子。
後來查Wikipedia,高興地發現我的感覺沒錯,原來庫特納霍拉本來就不是一般的小鎮。憑銀礦致富,從十四中葉到十六世紀初,庫特納霍拉一度是波希米亞在經濟、文化和政治上僅次於布拉格的重鎮。聖芭芭拉教堂就是在庫特納霍拉財大氣粗的1388年奠基的(聖芭芭拉為專門眷顧礦工的聖徒)。它的設計師就是布拉格城堡裏聖維圖斯大教堂的設計師。它的原始設計規模超過後來實際完成的一倍。不過1420年爆發的胡斯宗教戰爭使教堂成了個爛尾工程。1546年鎮裏最富的銀礦被淹,隨後瘟疫、戰爭、大火等天災人禍不斷,庫特納霍拉於是一蹶不振,以致聖芭芭拉教堂直到1905年才算徹底完工。
從聖芭芭拉教堂遠眺。
庫特納霍拉。
下山後按圖索驥,先到不小心會被誤以為是什麽貴人陵寢的石池(Stone Fountain)。石池建於1493年,高約4米,呈12角形,原先有頂。因為當地水源受銀礦開采影響而枯竭,這是當年鎮裏的蓄水池供水站,池水由木管引自4公裏外的水井。
石池。
然後去看瘟疫紀念柱。1713年鎮裏瘟疫肆虐,死者數以千計。紀念柱右即我們買了參觀劵的4個教堂中的最後一個聖詹姆斯教堂的塔樓,我們沒去。
瘟疫紀念柱,建於1713-1715年間。
鎮裏靜得醉人。
回到車站,我去小小的辦公室詢問火車的方向,裏麵是位中年婦女。她不會英語,但能明白我的問題。自此以後,不知為什麽,她每次從我麵前走過,都會頷首微笑。火車即將來時,她特地從辦公室出來用手勢告訴我,還是帶著微笑。
在捷克的3天,風和日暖,天朗氣清,就是沒見到晚霞。
她的微笑比晚霞燦爛。
庫特納霍拉是一大驚喜。
捷克鄉間火車。
庫特納霍拉中心和Sedlec的人骨教堂以及聖母升天教堂一起組成又一個世界文化遺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