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中筆記 · 扳牢

適因某事衝口而道：又扳牢了。妻由此而慍，罰我洗碗。這是我曆來深惡痛絕的營生，徹頭徹尾的非創造性勞動，最好用來作體罰。當然禍從口出，一時也就說不得了。自從我們學會了普通話，我們便多了許多文明，少了許多親近；多了許多溫文爾雅，少了多妙趣橫生；多了許多冠冕堂皇，少了許多風流倜儻，得失之間且不好論呢。

妻怒得有理。當某人事理不清，主意不明，思維遲緩又固執己見，我們杭州人就會說，格老倌腦筋扳牢了。腦中有筋，是我們自古以來的見識，大概是腦裏要緊的部件，如果扳牢，就會象腿腳抽筋，自然行走不便，想出來的主意必是有問題了。好在不是大病，稍加按摩梳理，敲敲打打，即無大礙，當不得擔心的。

但是再有發展就有些堪憂，我們謂之曰腦筋搭牢。另一版本叫腦稀(髓)搭牢，有現代文明的痕跡，大抵是知道了腦中本無筋，不過是稀稀地如豆腐，但仍然疑惑其中有不可見的某種通路。腦筋紛紛錯亂搭靠，自然造成許多短路或回流，思想的結果便難免荒謬，要糾正回來可知就頗費手腳。

事情有時會弄到不可收拾，那就成了腦稀軋出。腦稀如豆腐，外力擠壓之下難免爆裂而出，肝腦塗地，你還能指望它產生出什麽見解或主意？唯其可宥的是，外力強迫，事非得已，該當得留下一點憐憫和同情。

最惱人的那種，是不循公理，枉顧事實，癲狂昏亂，頑固不化的人，稱作腦稀豁出。豁出是個物理過程，物體高速旋轉時其部分在離心力的作用下被拋離圓心就是被豁出。腦稀豁出自然也就塗地，無可挽回。可氣的是，誰叫你如此狂悖要高速旋轉呢！腦殼不硬就自當謹慎。所以沒有同情，還要說：嘿嘿，活該！不過腦稀豁出這話千萬不要隨便說，太傷感情。

妻是冰雪聰明的，豈會扳牢？必是我錯。也罷，洗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