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婁臨走,給我留下這盆花。那是乍暖還寒時節,就已經開得爛漫。老婁說了它的名字,或者竟沒有說,而我並無印像,直叫它“老婁草”或者“老婁花”,反正家人都能明白。待到真正熱了,我將其移入院中,它便一發不可收拾,熱熱鬧鬧地一夏天,至今意猶未盡。老婁離去將近半年,這盆花便在我眼前為老婁占了一塊地方,也將近半年了。
大概地說,老婁是個快活的人,也是個不仔細的人,就這麽不仔細地快活著。他用野蠻突襲的辦法突然出現在我眼前,也讓我隨之快活起來,我畢竟也還有一些曹孟德的度量。而他一篇“蘇婁會”的狡猾文字,更讓這個快活蕩漾開去。終於,蘇府夜宴上,我見到了這個目光閃爍表情生動的年輕人,一點點的軍人氣息,恰如一個聰明而又吊兒郎當的師部參謀。他會說話,會唱歌,更會唱戲,一直向他的周圍散發出讓人興奮的感染力。
老婁認真的時候便是子婁,頑皮的時候便是婁二,不過老婁的認真和頑皮並無明白界限,所以當你看見他,他總是一個叫做子婁的婁二或者叫做婁二的子婁。我曾經和他合作批評過詩社作品。我將對子婁的評論之評論拽成文言,並以夫子作自道,題以“論語 · 子婁”。這篇戲謔文字被豬的翻譯作了革命性的發揮,使得老婁在心壇的形象也終於定型,就如路上筆下的納德,活靈活現起來。
老婁是心壇第一個主動上我門的人,既來說話,也來喝酒。我這幾年的杯談,與魚頭是一番話題,與雕兒是一番話題,與老婁則是另一番話題,各有不同的樂趣在裏麵。我喜歡老婁不是個吞吞吐吐之人,挺起腰板說歪理更需要智慧和勇氣,何況老婁也並不總說歪理,或者基本不說歪理呢。
路上筆下有一個納德,路上的胸中就總有納德在,而我構思人物的時候也經常想起老婁,隻為我目下還無意於小說,又不想給人一個欺負老婁的印像,所以多止於想想。聽說老婁也快回來了。
如今秋氣漸深,這盆“老婁花”也已經移回屋裏。在早晨的陽光下,依舊那麽快快活活地綻放,枝枝蔓蔓地延展,長得並不很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