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屋裏的遠處,聽著廚房裏女兒與妻的周旋。妻說:“今天你不上學,你就自己多做些練習。你都快十歲了,不用我老是催你”“MOM,今天是P。A。DAY。”“所以你不用去上學,就自己做練習吧。”“NO!P。A。DAY 就是PLAY ALL DAY!”“。。。。。。”
我們現在做父母,無論醒裏夢裏,孩子總是一等一的大事情。要健康,要聰明,還要有好的前程。所以我們很努力,要創造必須的條件,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誘之以小利,懼之以某些手段。可惜的是,我們的目的未必就能達得到。
忽然想到,古之人似乎比我們要豁達。證之以書,果然,杜甫就說過:“生子賢與愚,何其掛懷抱”。杜甫文章在,“光焰萬丈長”。但是子美一生窮困坎坷,先是奔走於朝裏朝外而不能一展抱負,後又避亂於川東川中生存也賴人接濟,心憂黎元無力顧家,致兩個兒子失學而無所成就,終於“諸孫貧無事,客舍如荒村”。不過我們的情況卻有些不同。我們還是有些時間,精力,財力來造就我們的後人,不特是利益,而且是責任。所以,老杜的豁達我們便沒有資格學,竟或不敢學。
那麽,韓愈如何?韓退之是很在乎子孫福禍的。退之曆經磨難而終得如願,深知榮華富貴來之不易,所以,他教訓子孫的辦法也簡單幹脆,直接誘之於利祿。你們看啊,我們住著又大又新的房子,我們衣食無憂,和我們來往的都是高官顯貴,玉帶金魚。如果我當初自甘平庸,不拚命讀書,“安能坐如此,比肩於朝儒。”所以,“詩以示兒曹,其無迷厥初。”然而,韓愈的教子之方畢竟俗得令人失望,亦且很遭後人詬病,許多人便未見得願意學。
陸遊則有些顛倒昏憒了。放翁一生愛國卻也宦心甚重,大約因此花在孩子身上的功夫就少了,難脫“養不教”的嫌疑。荒唐的是,他的兒子貪而酷,欺負百姓殺人放火,他卻在詩文中對其屢有吹噓,倒不象愛子之心,直是是非不分了,自然躲不得後人的口誅筆伐。
那麽,再回到杜少陵。原來,少陵的那一聯詩是為陶潛而發的,因為“陶潛避俗翁,未必能達道”。陶澎澤飽經榮辱,於世間事都看得透了,終於回歸田園。然而兒孫一事還是放不下。“雖有五男兒,總不好紙筆。阿舒已二八,懶惰故無匹。阿宣行誌學,而不愛文術。雍端年十三,不識六與七。通子垂九齡,但覓梨與栗。”不過,我想少陵是誤會了,陶潛詩裏所有的,還是殷殷之情,拳拳之心,或有兩分感慨,卻有八分野居的意趣,並沒有什麽勉強的。“天運苟如此,且進杯中物”,盡心而已。
其實我們做父母,也就是於孩子們成熟自立之前盡責盡心而已。“爾之不才,亦已焉哉”,以後的事情是管不了許多的。隻是我沒有什麽好辦法,無非以情,以理,以小利,以手段。好在有不少人說,名門之後多不才。我非名門,我的兒女便因此多了些成才的機會。所以,我又多了一點小小的希冀在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