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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8-25 07:58:23) 下一個

困呐!當然不是困難的困,不是坐困愁城的困,就是困,瞌睡。

以前我們在東土上國,是要睡午覺的,特別在南方。謀公事的地方都有午休製度,關門吃飯,關門睡覺。到了夏天,午休的時間還要另外加長。年紀輕的就湊夥打牌,年紀大的或者回家,或者就著桌子,要麽躺要麽趴,直睡得口歪眼斜,涎水長流。大家都讚成,午睡有益健康,午睡是中華文明的過人之處。後來又有人唱反調,說午睡是陋習,列強都不午睡,所以發達了。聽著也有理。於是,文明就衝突起來。不過大家私下還是有些立場,一麵首鼠兩端,一麵找機會繼續睡午覺。

後來跑到列強這裏,便沒有了退路,因為沒有午睡的製度。我們隻好改變策略,變午睡為下午打瞌睡,這些都不是故意的,而是形勢所迫。希望都寄托在以後慢慢會習慣。可是剛開始習慣,就上了點年紀,中午的瞌睡在眼前徘徊了一下,還沒有離去就又回來了。我們隻好在困倦中繼續受煎熬,並且情不自禁地懷念起偉大的天朝。


說起在天朝,睡午覺也是有過壞名聲的,隻是大家都實事求是從實際出發,忽略過去了。聖人孔子有一次發怒,就是因為宰我睡午覺,孔子破口大罵,說這塊爛木頭!這塊狗屎牆!從此聖人弟子就不大好意思“晝寢”。不過這事後人有計較。韓愈韓昌黎--記不真了,反正確有其人--覺得聖人不至於那麽小氣,所以不是“晝寢”而是“畫寢”,古人的這兩個字,筆畫上也太相近了。我倒寧願相信這是對的。畫寢是奢侈,孔子當然不高興,幹午睡什麽事?所以我們不但可以堂而煌之地晝寢,還應該睡出規模,睡出品質,睡出意境來。

崖州丁謂有一首“晝寢”詩:

飽食緩行初睡覺,一甌新茗侍兒煎。
脫巾斜倚繩床坐,風送水聲到耳邊。

午覺睡到丁崖州這個份上,就有了些意思,哪怕現在我們沒有侍兒,哪怕老婆還要絮叨幾句,哪怕須得自己咬咬牙爬起來沏上杯茶,也是值得的。而我還一直憧憬著另一種情形的發生,恰如我的浙江老鄉放翁老陸說的:

相對蒲團睡味長,主人與客兩相忘。
須臾客去主人睡,一半西窗無夕陽。

我坐在老婁對麵教導老婁,說著說著兩人都瞌睡上來了。我一直羅嗦,老婁就強撐著不敢睡,腦子裏想的都是牆角落。漸漸我和老婁都沒有了聲音,我低眉呼吸,老婁嘴角還掛下癡水。最後我瞌睡得頂不住了,就說,子婁,你去吧。老婁趕緊踉蹌著拖張草席到屋外找個牆角蜷起來,我就向後一仰張開四肢酣然大睡,管它太陽飄到哪裏去了。

當然,這些都是想像,都是心造之境。幸虧有了心造之境,我們的生活才沒有無聊成徹底的枯燥。不過,眼下如果能讓我沒有負擔地睡個午覺,心境不心境的也就隨它去了,就像以前在江南一樣。難怪玉溪郎有詩道:此情可奈成追憶,隻是當時正惘然。--哦,這詩好像是雙溪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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