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統之花
作者:博淩
第六章:兜風(下)
“雅紋?”
我茫然地看著康民,康民不悅地說:“我喊你幾聲了。想什麽呢!”
我尷尬地微笑了一下,敷衍道:“沒什麽。”
康民放慢腳步,回頭掃了我幾眼,沒有吭聲。
康民把洋車還了以後,我們一起步行。夜幕低垂,行人漸少,雖然是大後方,但為免警察、兵痞騷擾,人們都早早關門閉戶。
“雅紋。我想了很久,要不……” 康民警覺地巡視了一下四周,突然站住壓低聲音說:“要不,我們結婚吧!”
我一下怔住了,他又重複了一遍。我不禁瞪大雙眼,看著他倔強地抿著的嘴唇,嚴肅的神情,才確定他不是開玩笑。我嚇了一跳,第一個反應是看是否四下無人,確定安全才稍稍放下心來,怒道:“你瘋了!!學員連談戀愛都不準。畢業以後也不許私自結婚,否則是五年徒刑,還是在息烽‘修養’。”
他定定地盯著遠處的街角,眼睛裏流動著的是不多見的痛苦。
我調整了一下呼吸,思考著說出去的每一個字,緩緩地說:“康民,你也知道,我和你隻有朋友之誼,沒有男女之情。”
他的身體難以察覺的震了一下,很快穩住。他回頭對我扯了扯嘴角:“你就不能別說後麵那句嘛。你呀,就是嘴巴太可恨。”
他繼續向前走去,恢複了剛才的速度和步伐,語調生冷,“息烽我不怕,可我不能讓你跟著擔驚受怕。我想了很久,我可以一直等下去,等到我們年齡、級別都滿足條件的那天再結婚。我要的隻是你一句話,有你一句話,我就可以堅持下去。”他解嘲地笑笑,似乎說著別人的故事。
“雅紋”他突然轉過頭來,“等你忘了他,你能考慮考慮我嗎?”他的眼眸深沉如海,坦然地直視著我,眼底閃動著一絲脆弱。
我的心縮成了一團,又心痛,又為難。我能嗎?
南京
姨媽哭天搶地的痛哭,二太太一邊抹眼淚一邊勸,父親氣得說不出話,又不便發作,隻能躲到書房去生悶氣。
可憐的母親強忍著悲痛,還要顧念著我,怕我做傻事。不斷勸我說兩句話,或是哭出來。她哪裏知道我不是傷心,而是奇怪。
我反複看著啟軒留下的短短幾行的信。就是不明白他為何要不辭而別。他不喜歡我沒關係啊,想取消婚約我也不會反對啊。他可以喜歡芳鈴,我一定會成全他們的。父親通情達理,也斷不會和他恩斷意絕。他為什麽一定要走。
怎麽一夜之間,我們這個溫馨和睦的家庭,就成了“封建牢籠”?他就成了“傀儡”?婚姻則是讓他“失去自由的枷鎖”?而遠方一窮二白的陝北,就成了聖地,福窩,香餑餑?
抗日救亡,國民革命,延安……這些事情有什麽魔力,能讓他和芳鈴大學都不上了,大好的前程棄如敝履?
為什麽?為什麽?
我不眠不休挺在床上想了三天,仍然想不明白。第四天,我終於做了個決定。我起來洗了個臉,告訴他們我要去剪頭發。母親親自小心地陪著我,看著我的烏黑秀麗的大辮子卡擦卡擦幾下,就變成了齊耳短發。
摸著整齊的發茬,我終於笑了。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去延安親眼看一看。機會,總會有的……
“雅紋,雅紋。”康民有點發慌地叫著,伸出手來想給我擦拭臉上的淚。我搖搖頭,自己用袖子擦了擦。
原來我不能。如果不能,留在心上,揮之不去的究竟是一滴淚,還是一陣深入肺腑的痛?
“雅紋,別難過了。他們一定都安全到了……那邊了。”康民小心地說。
“康民,你不會怪我吧?”我哽咽著說。我欠康民太多了,如今,我早就失去了愛一個人的能力,我給他的隻能是拒絕。
康民立刻滿不在乎地搖頭。
“把眼淚擦擦,快到時間了,再不回去就麻煩了。”康民催我,他也想快點脫離這讓人難挨的悲傷。
麵對現實,有的時候,也不是壞事。
一座青黑色的磚塊建築隱在濃重的黑影中,密密的樹蔭模糊著它的邊邊角角,幾星燈光鬼火似的亮著。暗黃的路燈下,搖晃的樹枝在路上織下蜘蛛網般的圖案,詭異莫測。
“站住!什麽人?”不知何處閃出兩個黑色的身影,攔住我們的去路。
我和康民迅速對視了一眼。我脫下鞋子,摸出一張臨時通行證。一扭頭,康民居然扯開了腰帶,我厭惡地瞪了他一眼。他嘿嘿笑著,摸出通行證,對著便衣晃了晃。
便衣查過後,我們大搖大擺地走向荷槍實彈士兵把守的大門,士兵看我們揚起的通行證,客氣地放行。
這就是我們規定的集合地點——成都行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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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軍統特務戰時不準結婚的規定,是戴笠下的命令。至於處罰,一說違反規定是4年徒刑,一說是5年徒刑。不過如果達到“三個三”,(年齡過30,工作滿3年,階級三顆花--上校),或者在淪陷區工作,可以不受限製。據說,無數癡男怨女都卡在這條上~
成都行營第三課,是軍統接受青年、周轉的一個地方。一說是這裏是中央軍校成都區,也就是俗稱的成都軍校高教班。不過現有資料,各種說法都有,不太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