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毛幽靈聽副官稟報胡適之來了,趕緊起身告辭,卻被蔣介石留住道:“且慢,既是撞見就是緣份,你和適之也有師生之誼,何不一起聊聊。”蔣介石勸毛幽靈留下,轉身去迎接胡適之。
說話間,胡適已進了客廳,可見他是常客,對這裏是極熟的。蔣介石迎上前招呼道:“適之,你看是誰來了?”
毛幽靈坐在沙發上沒動,胡適回頭見了,先是一楞,接著驚訝道:“這不是毛澤東先生嗎?哦,有意思,老總統和毛澤東坐在一起,真是千古奇緣哪,你兩在陽間搶奪江山,打得你死我活,把中國給分裂了,到了陰間倒是統一了,剛才我在門口還聽你們在談書論畫呢,可見這陰間才是和諧世界呀!”
“慚愧,慚愧,適之先生,你還記得我這個北大的旁聽生呀。”毛幽靈從沙發上站起來。
“潤之,英雄不論出身低嘛。你對當年的卑微地位還耿耿於懷嗎?大可不必啦。”蔣介石在一旁道。
胡適搔搔頭,有些歉意道:“其實我當年毫無怠慢你的意思,根據孔老夫子‘有教無類’的話,我對學生都一視同仁,就是對那些年輕學生也是這樣,更況且你隻比我小二歲。你來北大圖書館當管理員的事,李大釗曾跟我說起過,我也表示歡迎 。其實對一個上進的青年來說,先從圖書館工作入門,倒是個好個機會。至於你為教授們忙碌找書,這是你的工作,切不可埋怨別人,若生怨恨,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若日後你有了權,由怨恨而報複,那就是你的作惡了。”
胡適的一番話,象錐子刺在輪胎上,毛幽靈一下子泄了氣,訥訥道:“那次我來你家……”
“哈哈,我知道你還記恨於那次,不幸被李錦熙先生說對了。”胡適笑道。
“什麽事啊,那麽耿耿於懷,適之你倒說與我聽聽。”蔣介石在一旁問。
“我已經記不得哪一天了。那天孟真(傅斯年——作者)來我家,研究北大的校務工作,司閽送來一篇報告,說是有位說湖南話的旁聽生送來的,希望能見我,當麵聆聽教誨。我當時掃了一眼,是圖書館管理員毛潤之寫的,一篇關於在長沙創辦自修大學的計劃,便說我現在沒有時間,報告我會看的,教誨就不必了,把他打發走了。我確實當時是忙,無意冷淡的意思。日後他搞的‘自修大學’的名字都是我給他取的。我要冷落他,就不給他取名字了。”胡適解釋道。
“唔……”蔣介石聽了連連點頭。
毛幽靈在一旁尷尬不語。
胡適又接著道:“不料,有一次我和李錦熙聊天,他說我闖下彌天大禍,他懂看相,說毛潤之男人女相,出口不凡,非等閑之輩,日後必成大事。一旦他記恨今日,怒從心起,必欲報複讀書人,此事若真,後果不堪設想。”
毛幽靈聽胡適提到李錦熙,便道:“李先生真是慧眼。我在北大時,每逢星期天,他就就請我去家中吃飯。飯後在台上放一罐五十枝裝的“三炮台”香煙,他借故去午睡,讓我自由自在地吞吐,過足煙癮,然後在口袋裏裝上幾枝,以備不時之需。正因為他有恩與我,所以解放後,我對李家三兄弟暗中保護,沒讓他們吃大虧。”
“唔,怪不得潤之得意後,要把你請回去當北大的圖書館的館長。”蔣介石插嘴道。
“這是他要報我一箭之仇,我心中明白,怎不理會。”胡適道。
“他沒讓你回去當圖書館管理員,這是共產黨對你的寬大了。”蔣介石挖苦道。
“哈哈,哈哈……”蔣介石說罷,和胡適一起大笑,毛幽靈也尷尬地跟著笑。
“說實在。”毛幽靈對胡適道,“對你當年的記恨我倒是在其次,主要的我生怕你的思想影響青年人。你提出的獨立思考,獨立判斷,重懷疑、重實證,這是我們共產黨思想灌輸,強行洗腦政策的大敵。如果我不把你批透搞臭,中國的知識份子和青年人會跟你走的。”
“適之,潤之今天講真話了,他不是怕你人,而是怕你的思想。”蔣介石對胡適道。
“這我也知道,隻是他下手太狠毒了一些。為了保住你的江山,你缺席審判我也無妨,籍沒我的圖書也無妨,但不要整死我的兒子胡思杜,他是無辜的,他又有何罪!”說到這裏胡適有些激動。
毛幽靈沉默不語,無言以答。
胡適喝了一口茶繼續道:“那時我很天真,我還把你當作學生,以為你讀過《四書》、《五經》,有中國人的良心,有強國的理想,所以日寇一投降,我就擬了一封電報, 托重慶政府轉交你,嚴肅而認真地對你說,日本既是投降,中共就沒有必要保持一支龐大的私人軍隊,更沒有理由向中央政府抗爭。中共應該向英國工黨學習,英國工黨沒有一兵一卒,但在最後的一次選舉中,贏得了壓倒性的優勢,至少在五年的時間裏,沒有其他黨派能與他抗衡,走議會道路,用和平理性的手段取得政權,不要傷及國家的元氣和人民的生命財產。我以為你一定會采納我的意見的,誰知你被竊國野心迷了心竅,根本不理會我的意見。以致日後對同胞犯下彌天大罪。”
“適之先生,這是你的婦人之仁。搶江山那能顧及那麽多的條條框框。”毛幽靈訕笑道。
蔣介石道:“潤之,這就是你們共產黨的無恥之處。為了目的,不擇手段。當年你們按照蘇俄的指示,潛伏在我們國民黨的隊伍裏,煽風點火搞破壞,一旦時機成熟就反噬國民黨,借助日寇的力量達到奪權的目的。”
毛幽靈反唇相譏道:“想必你蔣公也是飽讀詩書之人,這搶江山之事,曆來隻講‘勝負’,不講‘榮恥’的。你我之間隻有輸贏,沒有對錯。”
“你,你,你,你們共產黨賣國比汪精衛還要徹底,汪精衛成立傀儡政府還不敢掛日本國旗,隻敢在中華民國的國旗上做點手腳,加上一根黃飄帶,你們中共竟敢赤裸裸的用蘇俄國旗做黨旗,赤裸裸的用‘蘇維埃’作為你們偽政權的名字,賣國可謂徹底了……”蔣介石慷慨激揚道。
胡適畢竟是讀書人,勸蔣介石道:“蔣公,不必爭論了。潤之的思想體係和你不一樣,當然價值觀也不一樣,你是和他說不到一塊的。”回頭又對毛幽靈道:“你我之間在陽世的恩怨已盡,我不忘記你在北大時對我的謙卑和尊敬,你也不必把它當作包袱掛在心上;我也不計較你對我的批判,甚至迫害死我的兒子。我隻是為中國計,為民族計,為中國的知識份子計。你掌權後迫害知識份子,可謂是空前絕後,你也曾得意地承認,秦始皇算什麽,你比他還厲害。此話不假,在共產黨的高壓下,知識份子不僅失去說真話的自由,更可怕的是,被迫他們說假話,說違背良知的虛偽話,頌揚不值得頌揚的事,或譴責他們內心不願意譴責,而又不得不譴責的師友和親人,甚至跟在強權後麵鸚鵡學舌,講政治性謊言。我完全理解,在你們的強權逼迫下,我的朋友、學生,甚至我的兒子思杜,在萬不得意下對我的批判和痛罵。從陽世間發表的,我的學生季羨林和羅爾剛的反思文章看,你知道他們的內心有多痛苦。”
蔣介石接口道:“適之,從人命計算,共產黨害死知識份子的整數,在人民中的比率還是很小的。在大陸凡是想做一個獨立的人,不分男女,都會被任意逮捕、拘禁、處決、或消滅。千百萬農民被放逐,遭受殘酷的奴役,千百萬無辜的人民被囚禁,被驅作苦力,——共產黨美其名為‘勞動改造’。兒女們被迫控訴自己的父母,他們沒有溫暖的家庭生活,沒有私人空間,沒有自我價值,沒有個人尊嚴,沒有基本人權。”
毛幽靈聽了胡適和蔣介石的話,如坐針氈,但又不好托言告辭,隻得假作誠懇,一言不發。
胡適接過蔣介石的話題道:“由於知識分子在強權高壓下失去了講真話的權力,正派的被你們清理殆盡,剩下的成了一個專講假話的馬屁階層。統治者聽不到真實的民間聲音,大禍自然也就來了。一九六一年,我在美國的家中,邵幼軒把他祖母(邵飄萍夫人)的信來給我看,說大陸副食品不夠,‘我們快要幹死了’,每月每人隻配給一兩油,她說的幹死,大概是指沒有油吃。中國古代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帝力與我何有哉’,這話很有道理。讓人民自食其力,不要幹涉他們,他們就會得到食物。象食油,農村都是自己做的,他們種的東西,自己來榨油,本來不成問題,所以我主張‘無為而治’。據說作家巴金前幾年也說過這句話。共產黨什麽都想管,什麽都管不了。據我所知,梅縣一個四千多人的村莊餓死了兩千多人,慘哪!”
毛幽靈聽蔣介石和胡適數落,如坐針氈,是走也不得,聽也不得,隻得厚著臉皮道:“這些日子來我也有反思,人們說我詩人氣質太重,也許有些道理。”
胡適聽罷,直言道:“你對中國文化的壟斷和主宰,由此造成文化風氣的敗壞,乃至文化命脈的中斷,中國還會有好的文藝作品,簡直是笑話奇談,包括你的的詩詞也隻會留給後人笑柄。一九五九年,我讀大陸‘文物出版社’的《毛主席詩詞十九首》,共九頁,真有點肉麻!其中最後一首是全國文人大捧特捧的《蝶戀花》,此詞可以說沒有一句是通的。我請趙元任先生看此詞押的‘舞’、‘虎’、‘雨’,如何能與‘有’韻相押。他說湖南韻也無如此通韻法。”
胡適的一番話,說得毛幽靈十分尷尬,隻得喃喃道:“那郭沫若他們,為什麽說我的詩詞是劃時代的巨作?”
“哈哈,無恥文人之言豈可聽信。在那是非顛倒,充斥謊話的年代裏,你權力傾天,喜歡聽奉承話,失去人格的文人投你所好,說出指鹿為馬的話來毫不奇怪。”胡適沒有正麵回答。
毛幽靈摸著頭,忽有所悟,正要說話,副官又進來稟報:“薛嶽將軍求見。”
蔣介石詫異道:“怎麽都擠到今日一起來了,真是機緣。”回頭對副官道:“有請!”
欲知薛嶽進來說些什麽,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