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鬼迷心竅
楊豆豆說王樺跟她商量,準備暑假去她家裏見她爸媽,然後跟王樺回去見他的家裏人。
“你們這麽快就要見家長啦?”我大吃一驚。我和譚天都還沒準備好公開,他倆竟然就要見家長了,這速度是兔子和烏龜的區別。
楊豆豆懶洋洋的說:“我本來倒沒想過這事,是王樺特別急著要定下來,他還想一畢業就結婚。”
“啊,一畢業就結婚?” 如果我剛才算是被春雷 “驚蟄”了,現在是被雷劈焦了,“王樺是怕你跑了嗎?他是想趕快領了證好正式宣誓主權嗎?”
我本是半真半假的打趣楊豆豆的,豈料楊豆豆撇了下嘴無奈的說:“他應該就是這麽想的。”
以我對婚姻的粗淺認知, 我還以為隻有相愛到不想分開才會想結婚,原來怕對方跑掉也可以是結婚的理由。可是一紙婚書套得住人能套得住心嗎?套得住一時能套得住一世嗎?
接著楊豆豆悠悠的又冒出來一句:“我這終生是不是定得有點太快了?” 她的語調像是在問我,又像是在問自己。
“你要是真想聽我的意見,我可就直說了。我覺得是太快了。” 我直截了當表明態度,說完我瞥了一眼楊豆豆,她的表情從剛才的茫然變成了沮喪,那種最後一點希望幻滅後的垂頭喪氣。
就好像小時候去春遊,氣象預報說要下雨,但是仍舊不死心的跟大人反複求證“明天不會下雨吧”。其實問的時候心裏明白得很,雨是一定會下的,但是問一下好像就能把不下雨的概率增加一點。
我沒有因為她的沮喪而心軟的改變主意:“了解一個人需要很長時間的,也需要有一番共同的經曆。學校象牙塔裏的戀愛都帶著美麗又虛幻的麵紗,接觸不到真實生活。這種環境下,哪怕談上兩三年也很難就知道他適合跟你過一輩子了。這麽匆忙的就結婚,你有信心嗎?”
楊豆豆踟躕了半天,說:“我也不想這麽早結婚,可王樺那頭追得緊,而且我媽和我外婆也總說女孩子最好25歲之前結婚,過了25就開始走下坡路了。她們說年輕的時候生孩子身體恢複得快,什麽也不耽誤。”
我聽著皺起眉頭“切”了一聲。我外婆也這麽跟我說過,我媽倒沒說25歲,但應該也絕不會超過太多,不過對於這種一定要給結婚年紀設個門檻的理論,我向來嗤之以鼻。她們認為結婚就是終點,好像結了婚就代表進入了幸福生活的保險箱。但我覺得結婚隻是個開端,往後的婚姻路那麽長,不找到一個可心又可靠的人可沒法走下去啊。結婚前不睜大眼睛多花點時間好好考察,就跟不認真做研究趕著股市關門前趕緊入倉一樣,買了支雞肋股,套在手裏拋也不是留也不是。我自己認為沒有五年以上的考察期,結婚的事情免談。
“你別什麽都聽她們說的,那都是老一代的想法了,25歲還年輕著呢。再說,等畢業時你也才22,這麽年輕就去結婚,你都沒有好好享受過單身的日子。我覺得人一生總要有一段屬於自己一個人的時光,你若喜歡兩個人朝夕相處在一起,往後有幾十年的時間,單身的日子可就這麽幾年了。張愛玲說女孩子太早結婚是種損失,雖然我平時覺得她的文章有點矯情,但這個觀點我很讚成。骨頭還沒硬,翅膀還沒毛,就要埋頭於家務孩子,我想想都害怕。而且如果婚姻不幸福,早點生孩子隻會是雪上加霜。”
楊豆豆聽了後越發黛眉緊蹙,她這會兒就像個扯線木偶,心裏向往著我說的自由,卻又沒有力量擺脫另一邊的束縛,糾結撕扯得難受。
我於心不忍的退了一步安慰她:“好在你們這次就是見家長,不是現在就要結婚。到時候見過家長王樺也等於吃了半顆定心丸,你可以再跟他商量不要這麽早結婚嘛。”
楊豆豆思索了一會忽然問道:“如果是你跟譚天,你覺得多久去見家長比較合適?”
我聽了一愣,不置可否的說:“我也不知道,從來沒想過。不過應該不會這麽快。”
譚天似乎並沒有打算公開我們的關係,更別提去見家長了,所以我從來沒想過這事兒。雖然私底下的時候他會半開玩笑的規劃著我們共同的未來,比如上次說我有“幫夫運”,還提到了 “我們的錢”,但他說這些的時候聽起來更像是逗我玩,我不覺得可以當真。
我們倆才剛開始,我並不想這就見家長。但是我想不想見,和譚天願不願意讓我見又不一樣。王樺自從和豆豆一開始就早早的告知了家裏,現在又積極的想跟楊豆豆確定下來,得到家長認可。雖然他的猴急的確有點招人煩,但和譚天猶抱琵琶的狀態一比較,我又覺得王樺至少還是挺在意楊豆豆,挺認真的把她當回事的。輕易得到和太難得到都一樣的煩人,我兀自歎了口氣。
楊豆豆沒有從我的回答裏得到半點勸慰。她沉默了很久輕輕喚了一聲:“林溪,” 又隔了好半晌才聽見她的下文:“我跟王樺好像總還差那麽點火候。”
我終於明白過來她這麽糾結著要不要見家長,不是因為談戀愛時間還不長,而是因為她對王樺不夠心動。這點不溫不火的小火苗提不到她以前對陳可的那種星火燎原的程度上去。她說的火候問題,不是像砂鍋慢燉紅燒肉,火力不夠時間補,時間到了就會味自美,而是因為鍋裏放的不是肉而是蘿卜。縱然生抽老抽冰糖加足了,燉上大半天,出鍋時撒一把蔥,看上去頗似紅燒肉了,可吃起來終究還是蘿卜味兒。
這蘿卜燉得越久越酥爛就越要命,還不如一鍋沒燉爛的肉。肉沒燉爛,至少還能說肉太塞牙不好吃給退了,而麵對一鍋慢慢燉得粉身碎骨,湯菜融為一體的蘿卜,總不能說“燉了這麽久我都沒有看清,原來是蘿卜不是肉啊,我還是想吃肉。”
不如在蘿卜還沒燉爛前就熄火吧,我握住豆豆的手說:“你如果不想現在見家長,就直接跟王樺說,沒必要勉強自己。”
我剛才還在羨慕王樺對豆豆殷勤有加,總是討好的上趕著,可是看著豆豆這略帶勉強的樣子,我明白不對胃口的菜就是再熱乎吃著也有點勉為其難。
“評心而論,王樺對我還是挺好的。有他在,我不那麽孤獨,心裏多個依靠。” 楊豆豆那被劉海微微遮擋的大眼睛,像風吹過的稻田,剛露出水田裏的青光,一閃又暗了下去,“他跟我提過很多次了,本來五一那會兒就說要見的,被我推遲了到暑假,如果再推遲,他恐怕要覺得我有二心了,我沒有那麽喜歡他,但也並不想失去他。”
楊豆豆一邊糾結著,一邊又傾向這更不費力的現有選擇。她選擇了“退而求其次”,本想專心致誌的把“次”變為“優”,可是目前還沒努力成功,或者說這也許不是靠努力可以成功的。這個“次”不能讓她鬼迷心竅的跑去定終身,但是卻能給她安穩溫暖的依賴,他不是錦服上的繁花,卻是寒冬裏的一件棉衣。他不是心心念念的那鍋紅燒肉,卻也是暖胃的一碗蘿卜湯。而執意等一鍋稱心的紅燒肉是需要具有忍受“孤獨寂寞冷”的力量的,楊豆豆顯然沒有。
暑假伊始,楊豆豆到底還是帶著王樺去見家長了。錦服上的繁花是奢侈品,冬天裏的棉衣卻是必須品,蘿卜湯不能解饞卻能充饑。必需品的需求曲線彈性是很低的,不管啥價碼,都抵不過一個“我需要”。因為需要,就隻好乖乖接受對方開的價。
同學們陸陸續續的都回家去了,但我發現李妍好像沒有要回家的意思。她家鄉離我們這裏並不是很遠,她以前假期都會回去的。今年暑假不回去難道是為了想在這裏打工掙錢嗎?平時除了不得不說的話,其他時候她仍舊不理睬我。現在寢室裏就剩我們兩個,越發顯得尷尬。我除了晚上回去睡覺,其他時候就盡量不在寢室裏待著。
寢室另一個同學走之前說大概還有信寄給她,拜托我幫她取信,於是我每天都去信箱拿信。一天去拿信的時候,居然看到一封給我的信,用的是學校百年校慶的專用信封。信封上沒有署名,也沒有郵票,顯然是直接放進信箱的。我小心翼翼的拆開信封,裏麵滑出兩張照片,印入眼簾的是歐陽飛宇的身影。
他穿著學士服站在校門口,黑色的袍子,紅色的垂布,把他襯托得溫文爾雅又躊躇滿誌。他氣宇軒昂的目視著前方,滿臉的希望和憧憬。看到底下另一張照片甚是讓我意外,竟然是去年暑假支教時候拍的合影。
我打開跟照片一起夾著的信紙,確切說是一張便簽,因為沒有寫稱呼,而是直接寫著:
“得知你的這張合影不見了,翻拍了一張給你。有空聯係。歐陽飛宇 ”
這是我和歐陽飛宇初相識的第一張合影,他一定是上次從楊豆豆那裏得知李妍把我的照片拿走了,特意補給我的。當我想把信紙和照片放回信封時,我卻發現那張單人照的反麵寫著幾行字:
“曾經真的以為人生就這樣了, 平靜的心拒絕再有浪潮。
斬了千次的情絲卻斷不了, 百轉千折它將我圍繞。
有人問我你究竟是哪裏好, 這麽多年我還忘不了。
春風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沒見過你的人不會明了。”
李宗盛的《鬼迷心竅》,看著歌詞,我眼前漸漸浮現了去年中秋節卡拉OK的時候歐陽飛宇唱這首歌的情景。李宗盛的歌詞深情又動人,像一隻無形的小手撩撥著每一個聽歌人的心弦。“春風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多麽美好的誇讚,這樣的溢美之詞真的讓任何女人都難以抵擋。
可是究竟要什麽樣的人才會把一個人,或者說被一個人,留在心裏很多年忘不掉呢?時間會磨平一切的。我們現在還這麽年輕,非要認為“人生真的就這樣了”,非要說自己心如止水,實在有點為賦新詞強說愁的牽強。時間夠久,新歡夠好,總有一天,歐陽飛宇會沐浴在和煦的春風裏,卻不再想起我的笑是什麽樣子。
上周忙,這集一塊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