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 禦弟哥哥
我一到家,就給伊拉斯姆斯大學去了信,告訴他們我決定接受offer。 隔天係裏的秘書就給我發了熱情洋溢的歡迎信,以及一係列辦簽證和入學用的文件。我很快跟荷蘭領事館約了兩周後去辦簽證。
那天在糖人攤位哭過之後,我就沒再流過淚,反而在爸媽麵前表現得很開心。他們在詫異我的不期而至之餘,倒是很高興我接受了伊拉斯姆斯offer,但是都沒有問我出國後準備跟譚天怎麽辦。
我忽然想起那次國慶節譚天爽約未能登門時,爸爸說過讓我尊重別人的選擇,我當時還稀裏糊塗不知他指誰的選擇。現在我明白過來,起初是誰的選擇不重要,最終都自然而然成了譚天的選擇。我和他之間的這些陰差陽錯中,很難說是別人造成的還是我們倆自己造成的。
我猜想爸媽或許早就預料到我和譚天會分手,他們隻是沒有提醒我阻止我,而是放手讓我自己去走完這一旅程。他們了解我的死腦筋,除了自己的親身經曆別人說的都不會信。他們也認為人生經曆無論悲喜都有其價值,所以任由我去體會其中酸甜苦辣。我很感激他們讓我自己去完成了這場體驗,就算和譚天的這場戀愛裏有98%的苦,但那2%的甜蜜也是刻骨銘心,終生難忘的。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是會義無反顧的和譚天談這場戀愛。
我回家後一直沒敢打開小靈通,隻在QQ上給譚天留了言,說我和媽媽去新馬泰玩幾周,暫時不聯係。我還沒有準備好告訴譚天我的決定,我怕他會趕過來跟我麵談,那麽我一定會不爭氣的淪陷在他的懷抱裏。
爸媽本來想讓我走之前在家好好歇幾天,可我惦記著一件事情。去年夏天我第一次來京州,譚天帶我去了他最喜歡的小溪,然後我們倆共同探索出了“深潭淺溪”,我想在離開之前再去那裏看一眼。一樣炎熱的天氣,一樣清涼的山林,隻是這次是我一個人來完成這緬懷之旅。
不一會兒就走到了那條小溪,清清亮亮的溪水如去年一樣雀躍的跳動著。我想繼續往上爬到深潭瀑布,但是走了兩個小時還是沒找到方向。沒有譚天的協助,我迷失在灘林亂石間,雖然我明明記得往上的路隻有一條,但卻怎麽也沒能找到那處潭水。潭水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根本就不曾真實存在過。可我耳邊分明還回響著我的上聯 “譚天聲泠似有情” 和譚天的下聯 “林溪清淺若無音”,還有我倆相擁著覺得倆人互為絕配的笑聲。我還在潭邊對他說要正式帶他回家見我爸媽…… 可現在這所有的一切仿佛都隻是我的幻覺,再也找不回來了。
在京州待了幾天後,我回原來的家準備簽證需要的材料。一到家,張阿姨說譚天每天都打電話來問我回來了沒。我提前吩咐過張阿姨一起圓謊,她很稱職的盡著自己的本分,告訴譚天我出去玩了。隻是這會兒見到我她到底還是忍不住說:“小溪啊,你和小譚出什麽事了?你幹嘛不理他,他在電話裏聽起來非常難過。”
我的心好像一盒冰淇淋被挖了一塊,眼淚差一點掉下來。我趕緊警惕的把力量聚集起來,生硬的對張阿姨說:“你以後不用理睬他,說我不在就行。”
“可……我……看小譚是個好孩子。” 張阿姨礙著自己的身份想說又不敢說。
我沒有回答她,頭也不回的跑上樓去,眼淚吧嗒吧嗒掉在咖啡色的地毯上。
第二天我在吃早飯時,聽到張阿姨又接起譚天打來的電話。當著我的麵張阿姨更不會撒謊了,支支吾吾的說:“小溪還沒回來,我……也不知道她哪天回來……” 她急著想掛電話,但譚天在那頭不依不饒的想要問個究竟。最後她說爐子上還熱著東西,著急忙慌的掛斷了電話。
張阿姨哭喪著臉懇求我:“你們有啥事好好攤開了說明白吧,談戀愛哪有不拌嘴的,何至於就不說話了呢。兩個這麽好的孩子,慪氣慪成這樣,讓我看著心疼呐。”
我麵無表情的說:“下次他再打來,你就說過幾天我會給他打電話的。”
簽證辦得很順利,我拿到簽證後立刻定了一周後出發去荷蘭的機票,也簽了早就看好的一處出租房。雖然離荷蘭大學開學還有大半個月,但我很想快點逃離這裏。我隻把行程告訴了張鵬和豆豆,其他人包括歐陽飛宇、李妍一概沒有通知。
當我讓張鵬幫忙訂機票去荷蘭時,他還以為我要去玩,得知我竟然是去讀書,他立刻心急火燎的趕來見了我。
“怎麽到底還是要出去了?” 張鵬依依不舍的說,“是因為跟小譚分手了?”
我的一顰一蹙從來都逃不過張鵬的眼睛,他一下子就看穿了我。隻是連我自己都十分鄙視自己這以愛情為準繩的戀愛腦,故作嬉笑的說:“世界這麽大,我才隻看了一個角落。我想出去看看。如果走一圈不好玩,我再回來唄。”
“你別強顏歡笑了,” 張鵬沒有被我逗笑,眉頭皺緊的說,“你現在一定很傷心,想哭就哭吧。”
我的心一縮,差點塌方,偏又倔強的揚起臉說:“我才不想哭呢。我現在要擔心的事情多了去,比如我很緊張到那裏是否能適應,我還不會講荷蘭語呢。”
張鵬心疼的摸了摸我的頭:“你一定沒問題的,我的小溪這麽聰明。你在外麵好好照顧自己,我會找機會常去看你的。”
“嗯,那你給我帶好吃的來。” 我故意撒嬌的說。
張鵬紅著眼圈不住的點頭。
當我拎起電話告訴豆豆聽說我要去荷蘭讀書時,她以為我在騙她,最後反複確認是真事兒時,她高興的尖叫起來:“林溪,那以後咱們坐個火車我們就可以互相串門了?” 說罷聽見她在電話那頭激動的告訴王樺這個好消息,從她的說話語氣判斷他倆這幾天相處得還不算太糟。
豆豆激動完了後突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這就是說你和譚大帥哥分手了?”
“嗯,算是吧,我還沒最後告訴他。” 我一直沒有對譚天說出分手二字,一是怕他找過來我下不了決心,二也是給自己一個冷靜思考的機會。
豆豆不敢置信的問:“你怎麽突然舍得了?”
我捫心自問了一下,我舍得嗎?不,我舍不得, 雖然傷心了很多次,我還是舍不得真的跟譚天從此沒有瓜葛,隻是我迫不得已。
我沒有直接回答豆豆的問話,而是瞥了一眼電視說:“最近電視裏又在重播《西遊記》,你看了沒?”
豆豆被我牛頭不對馬嘴的話題問得一愣:“沒有。”
“我昨天看到唐僧去女兒國那段,然後有個點評節目說如果重來一次唐僧會不會選擇留在女兒國呢?好多觀眾都說會,理由是真愛錯失不能再來,好妻子比事業重要,事業還有機會再來,錯過的良緣就沒有下個店了……” 我停頓了一下說,“但是我覺得,即使重來一千遍,唐僧也不會選擇留在女兒國的。”
豆豆雖然一開始被我的話題弄懵了,但現在也聽得進入角色:“為什麽?”
“因為一個男人若是功成名就,站在萬人仰望的高處時,回憶起那段曾經舍棄的感情,或許心中會泛起幾分遺憾,但經過歲月沉澱,那些回憶大多會變得柔軟而美好。可如果他當初為了這段感情放棄了原本輝煌可期的事業,多年後再回望那些本可以觸及的高峰,心裏生出的就不僅是遺憾了,而是無法釋懷的悔恨。” 我自嘲地笑了笑,“我可不願將來在他的回憶裏,淪為一滴他恨不得拍掉的蚊子血。”
“你現在說話怎麽突然變得這麽有哲理了,好像一下參悟得道了似的?到底發生什麽事了,讓你如此痛下決心?” 豆豆還是很不解。
我心中悲涼的一笑。以前有個笑話說哲學家的婚姻都不幸福,所以才了悟世事參透哲理的,看來這笑話不假。幸福的人不會有“這麽痛的領悟”。
“也不是哪一件大事,就是最後一根稻草恰好在一個合適的時機掉下來吧。你還記得你以前說過我有一個像孫悟空畫給唐僧那樣的化緣圈嗎?能走進圈的人,我會傾盡所有的對他們好,但是他們也得受得住我的要求。我的要求對有些人來說是甘之如飴,樂在其中,但對有些人來說就有點為難了。譚天大概就是那個會為難的人,所以我不想再為難他了。”
“哎,我還是沒有明白你們到底是怎麽了,譚天有時候確實讓人生氣,但有時候也對你不錯。我和王樺都在一起了,沒想到你倆這麽般配的一對璧人卻要分開。” 楊豆豆遺憾的說,“我一直都覺得你倆像結婚蛋糕上的那對小人似的金童玉女,就該站在一起。”
“結婚蛋糕上的小人?” 我嘲弄的歎了口氣,“它們是假的,所以我們也真不了。”
我的語氣聽起來嘲弄多過悲傷,所以豆豆隔著電話也不知道要怎麽安慰我。正好王樺在那頭喊她出門,我們隨意聊了幾句就掛了。豆豆說她會來機場送我,本來我要去給她送行的,現在自己反倒成了先走的那個。
電視機還在放著《西遊記》,唐僧玉麵俊秀,兩隻大耳垂特別顯眼,女兒國國王一聲清脆的“禦弟哥哥”讓我淚如雨下。剛認識譚天時,他剃了光頭來讓我記住他,我脫口而出了一聲“禦弟哥哥”,後來我也常拽著他的兩隻耳朵喊這麽喊他。是不是當初這一聲“禦弟哥哥”出口時,就預示著我倆如今動如參商的結局呢。
行李都收拾好了,該通知的人都通知了,隻有譚天那裏我還不知如何開口。我很怕自己會情緒失控,說不清要點,但又想知道他對我們要告別作何感想,也想最後再聽一聽他的聲音。畢竟愛了這麽久,差一點以為會一直這麽愛下去。
我思量了許久,打開了久未使用的QQ,譚天的頭像顯示在線的,於是給他發了語音邀請。電話嘟嘟的響起來,我的心也隨之狂跳不已,我們關係在每一嘟聲中進入倒計時。待響到第九聲時,我慌不擇時的掛掉了,心裏升起一絲僥幸,又夾雜著失落。我大口的吸著氣,試圖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然而還沒來得及恢複時譚天回了電話過來。他發的是視頻通話,我一陣現場捉髒的慌亂拔掉了攝像頭,深深吸了一口氣,接通了電話。
“小妞,我怎麽看不見你?” 譚天的臉由模糊到清晰印在我的眼前,天花板上的日光燈照在他頭上,兩隻耳朵變得特別顯眼。我霎時間淚眼模糊。我很慶幸自己及時拔掉了攝像頭,不然我今天一定無法開口。
“沒關係,一樣能講話。” 我輕輕抹掉眼淚說,“譚天,我想跟你說些事……”
“你先聽我說,” 沒想到譚天先發製人搶著說,“我跟許老師請了一星期的假,我買了下周四的火車票回去看你。”
如果我在北京的那天他這麽跟我說,大概我沒辦法痛定思痛,可是現在…… 我咬了下嘴唇,費力的說:“不用了,你不是說項目很忙嗎,別浪費時間了。”
“項目是很忙,忙到通宵達旦,我沒有騙你。但是我很想見你,既然你不肯來北京,那麽就讓我回去。” 譚天說話倒是很幹脆。
“我去過北京了。” 我小聲的嘟囔。
譚天愣了幾秒鍾回過神來,責備我說:“那天傳呼果然是你打的,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你就在北京,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那天的怨氣又被翻騰起來:“對,是我打的,你回過來的傳呼也是我接的,不是你的小霞妹妹。本來想給你個驚喜的,不過你先給了我好幾個 ‘驚喜’, 所以我覺得沒必要再見麵。”
“我看……是北京的區號,號碼像,就隨口問一聲,” 譚天辯解,“她有時候喜歡故意裝神弄鬼……”
“譚天——— 你不用跟我解釋你們之間的小情趣,我不感興趣!” 我被他的遲鈍激怒了。
“不是啥情……” 譚天訕訕的收住了自己的舌頭,“打電話的時候你在大柵欄,是嗎?我聽到像是賣糖人的聲音。”
“對,我買了一隻大白兔糖人,可惜掉在地上碎了。”
“等你下次過來,我再帶你去買。”
“不用了,我不會再去北京。”
“那就我過去看你,我們見了麵好好聊聊。”
“我說過不用了,我不在。” 我想說我以後都不會在,但是腦子和舌頭都被強烈的情緒牽引著,我說的話似乎總是詞不達意。
“你還在新加坡?出去玩還沒有回來嗎?” 譚天想了想,突然靈機一動說,“我月底要匯報項目,走不開。那要不等下個月,我回去給你過生日。”
我的心頓時像八月十八卷起的錢塘潮,巨浪滔天拍斷堤岸,淚如泉湧。生日?生日…… 談戀愛兩年零三個月後,在我屢次強調過生日卻又從不記得後,在我決定不再乞討後,他終於從記憶的犄角旮旯想起這麽回事來,拿來作為將功補過的抵債品。隻是啥事兒都有個期限,而且抵債品從來也抵不出正價。
“不必了。譚天,你以後都不用再記得我的生日,我也不會再因為這事跟你吵架了。” 我竭力掩飾住哽咽,終於爆發而出,“我們分手吧!”
譚天在屏幕上愣了好幾秒鍾,然後連珠炮的問:“為什麽?是因為史雲霞?還是因為我還要留在北京一年?我對史雲霞真沒有意思,我從不主動聯係過她。我說過會考GRE、會去申請就一定會做到,之後一年我們也可以互相探望,不會有多難熬的。我不同意分手。”
“這些頂多算導火索,都不是根本原因。” 我不想讓我們的最後一次談話變成吵架,平複了一下心情說,“ 譚天,你曾是我最愛的人,我很愛很愛你,愛到我想把自己所有的都給你。當然我也期待你能這樣愛我。
然而你從一開始就對我們倆的關係不太有信心,對這段感情的需求很少。我以為信心是可以慢慢建立起來的,如果我用愛填滿你,那麽總有一天你會信心十足的。可是我發現這都是徒勞無功,你不需要我,也不需要我愛你,甚至我的愛對你來說是個負擔。
你的需求少,在感情中願意投入的自然也少,當然也就沒有能力給我想要的那樣多的愛。這樣供需不平衡的關係必定是不可持續的。我討要得太久了,累了,倦了。”
“我需要你啊,我怎麽會不需要呢?” 譚天不假思索的說,“你說的問題我會反思,我會讓你感覺到我的愛的。小妞,我們見麵再慢慢談,好嗎?我不要分手,我們一起規劃過的未來,還沒去實現呢。我去把火車票日子改了,我明天就過去,最晚後天。”
我覺得譚天根本沒有聽明白我的話,而隻是盲目的想要答應所有條件來換取我的不離開。
“你不用去換了,我明天……”
我的話還沒說完,譚天看了一下電腦上的時間急匆匆的打斷我:“我現在就去火車站,還有一個小時關門。小妞,你等著我,我很快就能去見你。我改完票再打給你。” 說罷他心急火燎的結束了通話。
我木木的在電腦這頭,自言自語說完了那半句話 “我明天就出國讀書了……”
從“我們分手吧”起,就一路急管繁弦,讓我大氣不敢出地一路看完。能感到小溪的糾結和不舍,她痛苦的掙紮讓人心疼,感覺譚天這次應該醒悟了,等不及想看下集了:))
先發一個再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