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烏鴉的樹洞
Life is not a snapshot
170 陰差陽錯西北夢
為了躲開譚天的電話，我又回寢室住了，畢竟宿舍樓的電話比家裏電話難打得多。
隻是我每天在寢室裏都不得安寧，因為楊豆豆三天兩頭為了結婚的事情會和王樺有矛盾，從酒席地點、桌數，賓客名單，到現場布置，他們如變本加厲般把談戀愛三年沒吵的架全集中在一起吵了。豆豆經常哭哭啼啼的來找我訴苦，我讓她幹脆別結婚，她又不同意，轉頭去找王樺和好了。來來回回幾次後，我學乖了，每次隻聽不說，不過副作用就是加深了我對結婚的恐懼。
係裏通知我作為優秀畢業生代表在畢業典禮上發言，穿插在三天兩頭的散夥飯間，我認真的思考著該在畢業典禮的時候說些什麽。四年的大學生涯，收獲了豐富的知識，深厚的友誼，難忘的愛情，但不僅僅止於此。大學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成果是獲得了自由的思想，獨立的精神，以及對整個世界的好奇心和與之碰撞的勇氣。
我突然想起曾經跟譚天的一次對話。他說他的理想是用創新改變世界，雖然大概率自己會首先被世界改變，但在被改變的同時也一定要盡可能多的去影響世界，這才是生命的意義。
我剛才的感悟與譚天多年前的理想意外的相輔相成，好比一個是風帆鼓鼓的船，一個是誌存高遠的水手，整裝待發的要去大海裏一探究竟。我決定把我和譚天的思想共同融入到演講稿裏去。
大學是一扇窗，透過它，我們得以窺見廣闊天地。它不僅拓展了我們的視野，更給予了我們麵對未知世界的勇氣與闖蕩四方的能力。 在這片天地中，畢業並非終點，而是新的起點，它呼喚我們以主動的姿態融入這個世界，在點滴之間注入我們的理想與價值。
或許，我們的努力如微光般微弱，但哪怕是一點光亮，也能在黑暗中連成星河，最終匯聚成燎原之火，為未來點燃希望。也許比起一日三餐早九晚五的安穩生活，這將是一條更加難走的路，但既然我們比更多同齡人站在了更高的起點，那麽這就是我們的使命。用真誠和熱血，用堅韌和無懼，在點滴中散發自己的光芒。我們所點燃的，不僅是屬於自己的生命之火，更是為世界書寫一份與眾不同的注解。
我突然為自己有這樣宏偉的念頭感到震驚，剛進大學的時候我隻想著學一門安身立命的本領就好，哪裏有“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赤子之心。到底是大學培養了我，還是譚天影響了我？抑或許我和他的思想早已被大學生活不知不覺糅合在了一起。
想到這裏我心裏有些熱乎乎的。即使我和譚天總是分隔兩地，即使我們間總是有那麽多的阻礙，即使我們已經好幾天沒有說話了，但我們的思想依然編織在對方的內心深處。
這些天來頭一回，我開始想念起譚天來。我打開了好幾天沒用的QQ，譚天的對話框毫無懸念的追過來：“你為什麽躲著我？”
我看消息的日期是我從家回到寢室後的那天，距離現在已經過去四天了。這些天，他是在想念我，還是在埋怨我，是明白了我的委屈，還是不解我的驕橫。
他的頭像是亮著的，而我用了隱身設置，我悄悄的猶豫著怎麽回複他。這時他的對話框又跳動了一下，我嚇了一跳，就好像捉迷藏被抓住了一樣。他發過來的是一張圖片，放大後才看清原來是托福成績單，上麵印著Name: Tian Tan, Score: 620。我吃了一驚，他什麽時候不聲不響的把托福給考了。一看考試日期是一個多月前，那是我告訴他收到offer後沒多久。他當時說的那句 “我一定不會拖你後腿” 霎時在我耳邊響起，我心中一動，將QQ調回了在線狀態。
“成績還不錯。” 我發給他。
幾乎是剛按了發送鍵，語音通話的鈴聲就響起來了，我深吸了口氣按下接受按鈕。
“你終於肯說話了。” 譚天低沉的嗓音在電磁波的搖晃間，既如遠在天邊，亦似近在眼前，“那天幹嘛突然掛了電話消失不理我了？”
他果然還是沒有明白我為什麽生氣，我在心裏默默的歎了口氣。我不想再翻舊賬，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問：“你什麽時候開始準備托福的？”
“春節跟你分別後，走之前我不是說我回去就準備考試的嘛。”
“我當然記得，但你後來沒再提，就以為隻是為了安慰我隨口一說的。你後來備考怎麽都沒跟我說？” 我忽然意識到，也就是說那些我認為他一直陪著史雲霞的日子裏，他也在備考。
“我怎麽會隨口一說呢，我是想等考試結果出來再告訴你，沒有結果說再多都是空頭支票。” 譚天停頓了片刻說，“其實我就是想向你證明，我是真心準備跟你一起出國的。GRE準備需要多點時間，我還沒來得及完成，估計十月前可以去考，你再等等。”
春節時譚天因為被媽媽訓斥後一怒之下說不出國，他是在用實際行動為那場爭吵道歉，也是變向的保證他跟史雲霞不會有瓜葛。我很不爭氣的又被他的這番誠意感動了，之前因為拒絕offer帶來的懊惱和遺憾也消散了大半。
我在想有時候他可能已經在用他的方式表達感情了，但是沒有被我看見和感知到。當我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時，總是容易看到他沒有做到的，而忽略他已經做到的。這也會讓他感到被忽視，和不被理解，讓彼此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曾經在一次次的爭執傷心中，我懷疑過譚天是否真的愛我。時至今日，我想我可以肯定他對我的愛是真實存在的。隻是，亦如我之前鑒定過的那樣，他的愛是一塊含有98%可可的Lindt巧克力， 2%的甜蜜淹沒在濃鬱的可可中，需要連同苦澀一起咽下才能品嚐得到。
大部分時候，醇厚的苦澀幾乎掩蓋了一切，桀驁不馴的直擊味蕾。然而，就在快要習慣這份苦澀，甚至丟棄時，意想不到的一抹微妙的甜蜜悄然浮現，令人欣喜和期待。一張我名下的存折，一個托福成績，雲淡風輕下湧動著積蓄已久的柔情，在不經意間觸動我的心弦，讓我心甘情願在一次又一次波瀾與糾葛中回頭。
這樣的甜蜜隻有2%，不會經常出現，不會輕易讓我滿足。但同樣也是因為隻有2%，所以味道複雜又深沉，總是誘使我再多嚐一口，再多靠近一點，希冀下一口的甜。
不知不覺間，這亦苦亦甜的愛已經滲透進我生活的每一個角落，痛著、快樂著。
“那我來給你傳授些GRE考試的經驗吧。” 我試著像以前一樣輕鬆愉快的說話，隻是有些別扭生硬。
譚天倒是不介意，高興的答道：“好啊，有你這考試大牛輔導，肯定事半功倍。”
我很想問譚天什麽時候能回來，可是想到今天好不容易破冰，不想再引發爭執，於是沒問。而且我想到還有兩周我就徹底畢業了，如果他一時半會兒回不來的話，或許我可以去北京見他。我們之間最近接二連三的矛盾大部分都是因為隔得太遠造成的，電波那頭的聲音文字再溫暖都不如見一麵。一個結實的擁抱能勝過所有的解釋，我需要真實感受到他的溫度，來給自己一點繼續下去的信心。
相比我和譚天的靜水深流，楊豆豆那頭是翻滾的湯，一會兒把鍋蓋頂翻了，一會兒噗噗的冒了一地水。
“我們婚禮改成去王樺家那邊辦了，你到時候火車票別買錯了。”
我十分詫異：“以前不是說好在你家那邊辦的嗎？你說王樺他媽媽也讚成的。”
“他媽媽倒是還好說話，沒意見，這次是王樺一定要堅持的，我也沒辦法。” 楊豆豆一副無可奈何的愁苦表情，“我費了好多口舌才說服我爸媽呢，他們本來連請柬都準備好了。”
“王樺為什麽堅持要改？飯店那裏不是還得賠違約金？” 我詫異向來精打細算的王樺怎麽會願意付這筆願望錢。
楊豆豆朝我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歎息說：“還能因為啥，不都是那Hello Kitty惹的禍。”
我這才明白王樺是為了避免到時候鬧出一場逃跑新娘，或是前男友大鬧婚禮現場，才堅持要改弦易轍的。這思慮不可謂不縝密，的確是王樺的作風。
“那你怎麽跟你爸媽那邊交代？” 我問豆豆。
“我爸媽舍不得讓我為難，雖然自己在親戚那裏臉麵有點掛不住，但還是秉承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原則，同意了。” 豆豆很自責的說。
“那就在你家那裏請親戚朋友吃頓飯好了，這樣兩全其美。”
“我本來也是這麽說的，可王樺說辦兩次婚禮不吉利，堅決不同意。” 楊豆豆的眼眶有點紅，“我是不是很沒用，自己的婚禮都做不了主。”
我很同情的抱了抱豆豆以示安慰，但也沒有能力為她做更多。每個女孩都曾經夢幻過自己的婚禮，小到手裏的捧花，大到酒店選址，期待能按自己的心意一件件實現。然而現實就是一次次的妥協，到最後連自己都忘了最初婚禮在心中是什麽模樣。
畢業在即，我給教過我課的老師們每人準備了一份小禮物，以表感謝。當然也包括數學係的幾位老師，那些年我跨係修數學課，他們的悉心指導為我打下了紮實的數學基礎。老師們對我頗有印象，知道我收到好幾個頂尖學校的錄取也很為我高興，其中一位老師說：“你選擇西北大學了嗎？咱們係的一位同學提前畢業，也被西北大學錄取了。你若是去了不妨去找找他，你們都是校友，可以互相幫襯。”
我的心微微有些失落：“沒有，我決定留校讀研了。”
老師們雖有些不解我的選擇，但還是交口稱讚說：“那是咱們學校的榮譽啊，外經貿學院的學生都出類拔萃，越多優秀的學生留下來，咱們學校才能越來越好。”
“你們數學係人才濟濟，能提前畢業的我還是頭一回聽說呢。”
“蘇言也是數學係曆史上頭一個，他真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學生，關鍵還特別勤奮。隻可惜，在競賽中拔得頭籌後，早早就被國外大學盯上了。”一位老師說。
我的腦子被電了一下：“蘇言？你是說那個去西北大學讀書的學生就是蘇言？”
“是啊，你們認識？”
“不…….沒有，就是聽說過他的大名，有一回他在全校集會上演講過。他什麽時候離開這裏的？”
“大三開學前走的。鑒於他前兩年的卓越表現，還有國際競賽中的成績，我們係給他一路綠燈，讓他提前論文答辯，拿了本科學位到美國讀博去了。他的答辯我也參加的，他用數學工具建立了金融模型分析股市……”
蘇言離開已經一個學年了，難怪後來的紙條都沒有動過。他來找我時，我在西北大學，現在我找到了他，他卻也去了西北大學，真可謂陰差陽錯。而且我們都拿到了西北大學的錄取，他成行了，我卻隻能留在這裏，命運似乎就是不想讓我們相見。
隻是去年暑假前留的字條分明被他取走了，他卻怎麽沒有聯係我呢？或許他忙著適應新環境將這小事拋諸腦後了。他激勵過我，啟發過我，他能去西北大學也算是替我圓夢了，我在心裏默默的祝福他學業有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