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被打敗的生煎包
剛給譚天發完消息沒多久,寢室的傳呼就響了,我的心也跟著被提起來,可是接起來時竟然是豆豆打上來的,她讓我立刻下去。
李妍在一旁聽到了,陰沉沉的說了句:“拎不清的人怕是要自作自受了。”
李妍除了對歐陽飛宇的事情有點固執,其他事情上還是看得很明白的,她估計的一點也沒錯。果然,隻見楊豆豆滿臉淚痕垂頭站立著,身旁的王樺鐵青著臉,綠豆眼像兩顆青銅珠子似的冒著綠色火焰。他的頭發有點亂,衣服也奇怪的皺巴著,不像早上剛來的時候那般精神抖擻。他手裏拎著校外那家很受歡迎的生煎包鋪子的外賣袋子,隻是袋子髒兮兮的,沾著咖啡色泥土和湯汁的混合物。
王樺把豆豆拽到我麵前怒氣衝衝的說:“你把她帶上樓看好了,別讓她再亂跑。”
豆豆像隻等著被宰殺的蘆花雞那樣任他擺布,我很不悅:“你有啥資格這麽說話,她又不是犯人,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想做什麽就做什麽,輪不到你來規定。”
“婚期將近,還去跟別的男人幽會也算在列嗎?” 王樺的饅頭臉皺成了包子。
王樺這人雖然老跟我比來比去,但從來沒有跟我吵過架,有時我不高興懟他幾句,他就算不滿也隻是默不作聲。今天這麽跟我說話還是破天荒第一回。豆豆在一旁又羞又怕,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可憐兮兮的看著我。
“你別說得這麽難聽,楊桐好歹是你女朋友,你貶低她就等於貶低你自己。” 無論豆豆做得對不對,我還是得跟她站在一邊替她撐腰,“她是為了跟陳可徹底做個了斷才去的,她不想讓你尷尬,所以沒告訴你。”
王樺的臉色沒有緩和,但語氣從怒火變成了怨恨:“但願她能像你一樣清醒。” 說完把外賣袋子往我手裏一塞,拂袖而去。
他一走,豆豆含了很久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趴到我肩頭止不住的抽泣。這會兒寢室裏同學們都在,我怕她這樣子回去惹人閑話,於是拉她去了小竹林。
待她停止哭泣時,開始跟我講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她帶陳可去了那家我們去過的冰淇淋店,陳可很深情的對她講述了這些年的悔恨和思念,她相信他這些年為她守身如玉,生出要跟他複合的念頭。隻是她到底還是擔心自己已經不是處女了,對陳可不公平,於是試探性的問陳可能不能接受她和王樺的過往。
“我小心翼翼的問出這個問題,我在想如果他毫不猶豫的就說沒問題,我立刻就跟他走,不結婚了,也不去德國了。” 豆豆的大眼睛充滿了哀怨,垂下的睫毛映出一片烏雲,“可是陳可失望落寞的表情藏也藏不住,他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說這不是我的錯,但我覺得他其實是想說這就是我的錯,是我不自愛。他後來說了很多話為他剛才的愣神找補,但都沒有說服力,他肯定在嫌棄我。”
我滿懷憐憫的摟住了豆豆的頭。其實就算陳可立刻說無所謂,豆豆也還是不會滿意的,她會覺得他回答得太倉促,將來細想起來就會後悔。無論陳可說什麽,她都會覺得她會被嫌棄,因為她自己在嫌棄自己。
我頭一回覺得自己的古板也還是有可取之處的,起碼如果跟譚天分手我不會因為這事悔恨。
“那後來王樺怎麽知道了?你們倆不是很早就出去了嗎?”
“談完這事之後我心灰意冷的想回來了,但陳可不願意,找了各種借口挽留我,直到我答應和他最後吃一頓飯,為我們的過往畫上句號。 分別時他說最後擁抱一下,然後不由分說的抱住了我,我也很不爭氣的淪陷在他久違的懷抱裏。當我清醒過來想掙紮著離開時,發現王樺就在旁邊的生煎包鋪子直愣愣的看著我們。” 楊豆豆說著說著又開始稀裏嘩啦的哭起來,“然後他們就打起來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反複警告過豆豆不要牽扯不清最後讓王樺誤會,而且這是連李妍都看明白了的,她自己偏偏飛蛾撲火的執迷不悟。如果換成是別人,我一定罵她一頓自作孽不可活,可是作為豆豆的閨蜜我能做的隻有接受她。她現在六神無主的隻會哭,我得想辦法幫她解除困境。
王樺剛才扔給我的那隻袋子散散亂亂的匍匐在一旁,我打開來一看,裏麵的生煎包像經過了一場鏖戰的殘兵敗將,不是開膛破肚,就是殘肢斷臂,流了一口袋肉餡湯汁,向我重現著王樺拿著它們朝陳可揮舞的場景。
楊豆豆是這家生煎包的忠實擁躉者,非他家生煎包不吃。這家鋪子人氣旺,每次都得排很久的隊才能買到。她經常指使王樺去排隊,好幾次王樺都是排了一小時才買到。王樺剛才午飯時沒及時過來,一定是在排隊。花了這麽久的時間好不容易給女朋友買到生煎包,轉頭卻看見她和另一個男人相擁在一起,是個男人都會生氣吧,王樺用生煎包砸幾下陳可也不算過分。
剛才看王樺雖然衣冠有些亂,但沒有傷痕,而且這袋包子居然還契而不舍的被拎了回來,可見他應該是勝出一方。想到陳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雙手正滴著黃澄澄的肉汁,俊俏光潔的小臉現在皺成一團青一塊紅一片,我心頭還是挺解氣的。豆豆現在狀況都是敗他所賜,就該被打一頓。王樺昨天就該出手教訓他,這樣也不會有今天這場是非了。
隻是陳可的氣他出了,但是豆豆這口氣他要怎麽出呢?這氣出不去的話,隻怕會變成一顆定時炸彈。
楊豆豆一邊哭一邊說:“林溪,現在我該怎麽辦?”
我歎息的把包子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說:“都別要了。”
“什麽意思?” 楊豆豆抬起頭不明所以的看著我,“包子不能吃了就扔掉吧,反正我也吃不下。
“我是說兩個男人都別要了。陳可,王樺,你都不能要。豆豆,你趕緊找工作吧。”
“你說什麽?” 豆豆吃驚的看著我,“都不要,為什麽?”
“今天之前你還可以挑來挑去,可是你現在生生把自己從甲方變成了乙方。你親手往王樺嘴裏塞了隻綠頭蒼蠅,以他斤斤計較的個性不可能會寬宏大量真正釋懷的。你現在離開還能帶著高姿態給他留下遺憾和懷念,如果你去乞求他原諒最終結婚的話,他帶著這個心底的結,隻怕會在漫長的歲月裏把你拍成蚊子血。”
楊豆豆從吃驚變成了恐懼,臉色煞白:“真會這樣嗎?我跟陳可什麽也沒做啊?擁抱告別不是挺正常的嘛?”
“你真心覺得那是個告別的擁抱?你把王樺當傻子還是瞎子?” 我白了她一眼,她剛才還說沉浸在懷抱裏不能自拔,誰能看不出來呢,“而且關鍵是王樺怎麽認為,他覺得不正常誰說也改變不了。”
“那怎麽辦?” 楊豆豆眼神惶惶,著急的抓住我的手說,“那我該怎麽辦?要不我明天去找王樺認錯,我跟他解釋我已經和陳可分開了,以後再也不見了,他會原諒我的,他向來都很聽我話的。上次他回國來我沒去接機,後來也就撒個嬌就好了。”
我真恨不得給豆豆一個耳光,扇醒她:“連李妍都說,看你平時挺聰明的一個人,但怎麽總是把自己男朋友當傻子。你昨天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對著陳可泣不成聲,你有沒有想過,王樺在一旁看著是什麽感受?他沒有當場發飆已經很給你麵子了。你卻柿子揀軟的捏再三踩他尾巴。
你是不是以為,在王樺麵前一直耀武揚威,他就真的對你卑躬屈膝,你就可以隨心所欲了嗎?你以為你想怎樣就怎樣,他都能忍?你錯了。他的縱容是有前提的,他以為你會忠誠,會嫁給他,會跟他一起踏踏實實過日子。隻有你是 ‘他的人’,他才會心甘情願圍著你轉。可你現在把這個前提全毀了,你還指望他像以前那樣對你百依百順?這已經不是撒個嬌就能解決的事了,你懂嗎?”
楊豆豆如夢方醒的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緊張的說:“那我該怎麽辦?要怎麽做才能讓王樺不計較這件事呢?”
“你別再想著跟他結婚出國的事了,反正你之前不是也沒那麽想跟他過一輩子嘛,不如就趁現在徹底了斷。你當務之急是趁著應屆生的身份趕緊去找工作。咱們這裏的也好,你家鄉的也好,我也在這裏幫你打聽,你讓家裏人幫在家鄉打聽。”
“那我豈不是就變成一個人了,沒有陳可也沒有王樺,你讓我一個人怎麽過啊?” 楊豆豆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皺成了一團。
“一個怎麽就不能過了?你難道生下來就是跟他們在一起的,你前十幾年怎麽過,現在就怎麽過。”
“我不要一個人,我害怕。畢業後你也不在我身邊,我真的就孤苦伶仃了。” 楊豆豆如個繡花繃似的挺立起來,“我現在就去找王樺,求他原諒我,他不會舍得離開我的。” 說完她撒腿就跑。
我試圖拉住她,卻正好踩到剛才生煎包流出來的油上,滑了個趔趄,膝蓋磕到了旁邊的柱子上。等我調整好身體要追出去時,豆豆前所未有的以八百米達標優秀的速度跑出去了大老遠,我隻得望“楊”興歎。
李妍見我滿手油漬,腿腳不便灰頭土臉的回到寢室,給我打了盆熱水來洗手:“你別管她那麽多了。楊桐啊,就是因為總被人罩著,所以沒有成長。你得讓她自己去碰壁才能明白其中利害,別人說一萬遍也是聽不進去的。”
我覺得李妍說得不無道理。自從認識我後,豆豆大事小情都讓我替她拿主意,依賴我,後來又依賴王樺,所以她才會害怕一個人過。然而誰也不能陪她一輩子,她總得自己學會獨立才好。我決定不再插手她和王樺的事了,讓她自己去折騰吧。
我和李妍在寢室裏邊聊天邊看書,倒也愜意。李妍跟我打聽買房子的事,我把對房子的投資策略看法毫無保留的告訴了她。
“等我工作幾年,攢夠一點錢,我也去買一套,哪怕小套的也好。這樣我也算在這個城市真正立足了。” 李妍憧憬的說。
我本想說再過幾年房價又會漲,應該現在就買,但一想到她的實際情況,改了口說:“買房子宜早不宜遲,想辦法盡早買上。”
“嗯,我記著了。” 李妍用力的點點頭,隻是不一會兒她突然轉了話題說,“林溪,你是不是跟男朋友分手了?那個譚天。”
“沒有啊!” 我像被人看破心思似的一驚,“沒分手,隻是他去北京了,所以老見不著。”
“畢業季也是分手季,不在一個地方分手也正常。” 李妍似乎並不相信我的話。
“他暑假前就會回來,以後就不走了,我也在這裏讀研,哪裏會分開。” 我像要給自己壯膽似的又嬉笑的加了一句,“放心,歐陽飛宇的事我說話算話。”
李妍撲哧一笑:“我不是說飛宇。我是覺得你沒以前開心了。”
我心裏那條紙糊的防線瞬間塌方,連李妍都看出來我和譚天的端倪了,我們的問題已經這麽嚴重了嗎?我趕緊含糊遮掩的說:“快和大家分開了,高興不起來。”
李妍笑了笑,開始跟我談論房子該買在什麽地段,但是我的心卻被攪亂了,沒心思再跟她閑聊。我仔細想了想,既然所有決定都是我自願做的,這一切也都是為了我們能繼續下去,那麽我現在把譚天晾一邊又算怎麽回事呢,這還真就是矯情。我找了個借口拿上電話卡去給譚天打傳呼。
譚天沒多久就打了回來:“你不是說在忙楊桐的事,過幾天再打嗎?這麽快處理完了?” 很久沒有聽見他的聲音了,今天突然覺得像冰糖冬棗般爽脆。
“沒,她的麻煩惹大了,一時半會兒解決不了。”
“出什麽事了?”
“說來話長,等見麵說吧。下個月我就正式畢業了,到時候你能回來了嗎?” 我手指繞著電話線猶豫了片刻說,“我……我想你了。” 話出口時,羞澀如常,但卻沒有那回口的甘甜。
我很少這麽直接的表達感情,以至於譚天十分意外:“怎麽了?是還出什麽別的事了嗎?”
他沒有按我期望的說“我也想你” 或者“我馬上就能回去”,我有點失望,又有些不甘心的換了個方式問:“你的課題做到什麽程度了?”
“快收尾了,所有數據都已經歸籠,目前在起草報告。” 譚天簡明的匯報著課題進展,但是仍舊沒有明確回答我什麽時候能回來。
“前幾天我已經把offer都拒了,算是正式留下來讀研了。” 我提了提精神強顏歡笑的說,“女生研究生宿舍就在你們那棟樓旁邊,以後我們見麵就方便了。”
“小妞……委屈你了……” 譚天的聲音從剛開始的愉悅變得有點沉悶,“我盡快完成報告,然後就開始準備GRE。”
譚天似乎已經規劃好了申請步驟,隻是,他到底還是沒有如我所願的說 “是啊,以後天天可以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