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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外婆自傳:《殤戀》(二十)

(2010-04-28 10:24:03)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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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別時容易見時難

  一九七九年六月一日,天朗氣清,萬裏無雲,正是飛行的好天氣。白光就是這天飛抵首都北京的。

  大兒子抗生象飛馬一般地奔上前去,緊緊地摟著分別了三十年的爸爸。父子二人不停地撫摸、親吻,而且失聲痛哭。四弟五弟也趕快上前和哥哥相見,彼此非常傷感,但又不知該什麽話才好。

  白光在北京沒有逗留兩天,參觀了政府的一些主要部門,拜訪了個別親友,便行色匆匆地趕往日夜向往的成都。六月四日,白光一行四人抵達成都火車站,在歡迎的行列中,卻沒有看到徐明。白光不禁一楞,難道她不願意見我?或是因事分不開身嗎?正在猜測的片刻,小兒子風一樣地撲了過來,緊緊地摟抱著尚未見過麵的爸爸,非常傷心地痛哭了起來!而他的爸爸,早已老淚縱橫、泣不成聲,緊緊地摟著小兒子親個不停。

  抗生的家,住在醫院宿舍的五樓。當接白光的汽車剛剛駛進宿舍院的前門時,徐明便聽到了。這時她的心中不知有多少頭小鹿在衝撞,仿佛就要從胸口蹦跳出來!她心慌意亂地跑回臥室,又覺得不妥,再回到客廳,坐立不安地等著。隻聽挽著爸爸的小兒子,才走到樓梯的半腰就大喊:“媽媽,媽媽,爸爸來了!”徐明隻感覺“轟”地一聲,所有的血好像都湧到頭上來了,剛一開門,白光便幾大步衝上前來,一把摟住她:“見到你了!我終於見到你了!這該不是在夢裏吧?”

  徐明望著眼前這個思念了三十年的男人,正關切地望著自己,他也老了啊!眼神不再清亮,皺紋爬上額頭,唯有腰板還是那麽挺直,一時間覺得有萬千話語堵在心頭,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這時五弟趕上樓來,一見徐明就問:“老嫂子,生氣了嗎?為什麽不到火車站去接我哥呀?嘻嘻。。。”徐明隻好敷衍:“好老弟,別見怪,我沒去火車站接你們,實在是因為人多車小,坐不下啊!你們遠道而來,一定很累,快坐下休息吧!

  於是兒子、媳婦和孫兒等,圍坐在白光弟兄的左右,問這問那,很是熱鬧。

  當天夜裏,分別了整整三十年的夫妻,終於得以相聚而躺在同一張床上。最初的幾分鍾,倆人都沒有講話,那麽長的時間那麽遠的相距,真不知道從何說起!想了這麽久才見到的人,竟是近鄉情怯,一時間有點尷尬。

  最後白光鼓起勇氣打破沉默:“親愛的明,這些年來使你受夠了勞累,令我感到非常的不安!一九五三年夏,你和五弟都來信說,回國的路費可找印度駐美大使幫助解決。我高興極了!跟著就去聯係,辦好了各種手續就啟程上路。我走到了加爾各答,沿途聽到了各種傳聞:許多人回國後,有的被關押監禁,有的被判勞改,還有的被敲了砂罐(意思被砍了腦袋、被處極刑)!我非常害怕,大家都勸我不要再往前了,我這樣的背景回來也隻是死路一條,隻好轉回紐約,做臨時工維持生活。可是不幸得很,不久便患上了一場重病,既無錢醫治,又沒有親人照顧,我孤苦零丁,隻好等待死神的降臨。幸好天無絕人之路,恰巧碰著紐約大學曾經教過我的一位教授,他介紹我到天主教辦的醫院裏去免費治療。”

  “當我轉回紐約後,曾先後寫過三十多封信給你,不料竟如石沉大海一般,連點反應都沒有!隨後又聽說你被殺害,兒女們也不知流落到何方去了?!在那萬分悲憤的情況下,才打消了回國的念頭。為了有個正式的工作,不能不申請加入美國的國籍。學了一年圖書館學後,才被派往華盛頓國會圖書館工作,直至現在。”

  “一九七二年二月,美國總統尼克鬆訪華,兩國關係有所好轉,但未正式建立邦交。我很想寫信給你們,又恐仍然遞交不到。隻好請肖坤兄代寫一信,探詢你們的情況。皇天不負有心人,我終於得知你們平安健在的消息!真令我歡喜欲狂啊!早就想要回來看你們的,幾經申請才獲得批準,真是別時容易見時難啊!”

  。。。。。。

  白光滔滔不絕地講了許久,一直等他講完後,徐明才悻然地說:“同學,講累了沒有?”

  “花了這麽多時間,講了如此多複雜的情況!而我這個笨人聽來,認為隻有一部分是事實,你不能不講;但有兩點卻是你刻意編造出來,企圖蒙哄過關的。至於還有一個很關鍵的問題,你為什麽避而不談呢?”

  白光聽罷有些著慌了,急忙問:“我所說的句句屬實,怎麽說是我編造的呢?什麽又是我避而不談的呢?”

  徐明很是氣憤不過:“避而不談的事麽,你自己心知肚明,還需要我提醒你嗎?最好有兒孫們在場,你自己坦白。”

  “至於說你編造,我提兩點:一,你聽說我被殺害了,完全是捏造!象我這樣一個長期住在小縣城的窮教員,即使真的被殺害了,也不會引起轟動,消息怎麽能夠傳到你的耳朵去呢?這完全是你為自己的行為找個好聽的理由罷了!我的身體是沒有被殺害,而我那純潔脆弱的心麽,卻早被那種言行不一、見異思遷、忘情無義的負心漢狠心地撕碎了!”

  “第二,肖坤兄嫂對朋友的關懷,寫來的信,不是受你所托而寫的。如果真象你所說的想來了解我們的情況,試問孩子們給你寫來一封充滿激情的信,你卻無動於衷,為什麽過了那麽久,才回一封極其簡短的信,態度之冷漠、語氣之嚴肅、用詞之生硬、甚至不肯告訴通信地址,怎麽能夠讓人卒讀啊?!或者你潛意識裏,更想得到的是我們全都不在人世的消息,這樣一來你的良心就不會受到什麽譴責,認為自己的所做所為都是緣出有因、理所當然!”

  徐明越說越激動,邊說邊哭,幾乎暈厥過去!

  白光慌忙摟住她,為她擦去眼淚。他也似乎感覺到自我譴責,然而事已至此,其奈之何?!隻好硬著頭皮、鼓足勇氣,交代了他重婚的原因和經過,再三請求她寬恕。

  徐明憤然地說:“我十二萬分地痛恨那種忘情負義,卻還要采取種種卑劣手段為自己遮掩的偽君子!同時又非常同情那種不顧自身安危,處處爭挑重擔的善良女子;到頭來卻被他人欺騙蒙哄,甚至遺棄。蒼天啊蒼天,試問世間有無公理和因果報應啊?!”

  白光隻好一再懇求:“親愛的明,千萬求你消消氣吧!當時我實在是受窮和病的折磨,誤信了旁人的傳說和朋友們的再三相勸,才走錯了這一步的,現在已經是追悔莫及啊!我中國有個家,美國也有個家,我會一樣對待的。”

  徐明不禁長歎:“凡事不僅聽其言,主要是觀其行!就即或你能言行一致,那也彌補不了我心靈深處的創傷啊!”

  第二天清晨,徐明忍受著內心的極端痛苦,把白光在美國再婚的事情告訴了兒子和媳婦們,大家都沉默了許久,感覺非常地難過。

  七九年的時候很少有外籍華人回國探親的。這次白光來成都,住在兒子醫院的宿舍樓裏,引起了大家的同情和議論。特別是大批的女醫生、女護士和家屬們,都紛紛地說:“象陳醫生媽媽那樣的人,世間能有幾個啊?!聽說臨解放時,愛人就遠離祖國,五個年幼的孩子全部由她撫育,生活擔子很重;隨後還加上海外關係的株連,負擔之重,心情之不舒暢,是可想而知的。這一別就是三十年啊,才能見上一麵!誰聽了都會為他們惋惜,真是讓人同情啊!”據說還有人,竟為之而痛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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