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外婆自傳：《殤戀》（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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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原來你還在這裏！

        徐明的五個孩子，隻有大兒子抗生的運氣較好，沒有受到家庭背景的太多影響，順利考入自己想讀的大學。六一年他從四川醫學院畢業後，分配在成都中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作內科醫生，並和他大學時的同班同學小敏結婚，建立了幸福美滿的家庭。而其他四個孩子的命運則大不相同，大學升學考了全專區第一的大女兒隻被委屈地分到三流師專，畢業後又被下放到農村教書整整十年，連和大女婿結婚都被百般阻擾。剩下三個孩子，背負著有“美蔣特務”的父親、“裏通外國”的罪名，不要說升大學，連上高中的資格都沒有。

        一九六五年暑假，徐明帶著小兒子去成都，看望大兒子、兒媳和老朋友們。她離開成都二十六年整了，故地重新，真是感慨萬千！青春、求學、愛情、婚姻、事業、生子，太多太多的記憶，都曾發生在這座古老的錦城。當同學舊友聚集一堂，除各自講述自己的情況外，也轉告了一些朋友的消息。據說，老同學濮瓊夫婦都在美國，不時有信和錢寄回來。徐明不免心生疑竇，看來人在美國，如果真想跟國內通消息，應該還是有途徑的；然而白光卻這麽長時間地音信全無，這算怎麽回事情呢？難道他真的不在人世了？或者是，他長時期受著資本主義國家那紙醉金迷的生活方式的影響，早已迷失了本性；以至於忘情負義、改弦更張了吧？唉，人世滄桑，世事難料；海誓山盟，已成往昔！

疑雲
（一九六五年夏於成都）
鴻雁停飛十數年，個中奧秘不堪言！
或係浮雲蔽白日，遊子思歸也難旋。

        國際間的關係，總是錯綜複雜、變化多端、令人難以捉摸的。當共產黨領導的新中國成立，美國卻一直偏袒台灣的國民黨政府，有意挑起兩岸糾紛，坐享漁人之利。

        不料，一九七二年二月，美國總統尼克鬆訪華，發表了《上海公報》，從此兩國關係大大改善；一九七八年中美正式建交。

        一九七二年三月，徐明忽然收到肖坤兄嫂從阿根廷寄來一信。這已經是快二十年徐明沒有收到過一封來自異國的信了，更何況是沒有過什麽聯係的肖坤兄嫂。信是寄往徐明多年前的老地址，姑婆過世後他們搬過好幾次家；幸好符陽是個小縣，郵局的工作人員也十分負責，幾經周折居然送到了徐明手中！肖坤兄嫂來信主要探詢她和兒女們的情況，同時也告訴了白光在美的消息。

        這封信就象平地一驚雷，徐明又驚又喜，太多的疑慮和複雜的情緒久久地折磨著她而無法自拔。這個消息讓全家大小都很激動，尤其是從未和爸爸見過麵的小兒子，更是克製不住放聲痛哭不已！他和在縣城內住家的姐姐馬上以飽含孺子之心的情懷，激動地給他們遠在美國的爸爸寫了一封情真意切信，委托肖伯伯轉交。

        隔了許久，白光才給兒女們回了一封非常簡短、言辭冷淡、而且沒留回信地址的信。這可把徐明給惹惱了！這麽多年的下落不明、家人在國背負政治上的沉重壓力，居然終於找到後會如此冷淡，一點也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徐明在給肖坤兄嫂回信中，狠狠地數落了白光的諸多不是之處。

        不久，白光主動給徐明來信，告訴了他的生活情況和通信地址，並附上他思念家人的詩。但這哪能解得開她鬱結多年的疙瘩呢？她不予理睬。隨後，白光又連接來信，說明他一九五三年五月離開美國，走到印度，隨後又不得不返回的原因和經過；並說那段時間內，先後寫了好幾十封信，而未得到一封回信，心灰意冷之後，方才打消了回國的念頭。

        對他的種種解釋，徐明不辨真偽，也不想去辨了，甚至都不想再和他聯係；但兒女們極力勸解，才很勉強地與他通信。

        白光自從和國內家庭聯係上後，就一再申請回國探親而未獲批準。直至一九七八年中美建交後，鄧小平訪美時，白光也參加了華僑和外籍華人舉行的隆重的歡迎會。會上鄧小平問：“你們都想回國探親嗎？這是人之常情嘛。隻要你們提出申請，兩國政府都會提供方便的。”大家都受到了鼓舞，齊聲熱烈鼓掌，隨後紛紛提出了申請，白光被批準於一九七九年六月回國探親。

        多年的夙願將要得償，真令人無限高興！白光把這個好消息通知了國內的親友們。兒女們得知後，歡喜若狂，雀躍不已，恨不能立刻就和爸爸見麵，以彌補這麽多年來沒有爸爸的空虛。從四九年到七九年，分別了整整三十年了，人生能有幾個三十年啊？！但徐明卻非常矛盾，既喜且憂。喜的是沒想到此生還能有見麵的機會；憂的是一旦見麵，該說什麽話才恰當呢？如果他不遵守諾言，置妻兒於不顧而另覓新歡，這種不義不慈之人，恨不能唾其麵而鞭其身啊！但如果不與他見麵，又怎麽能夠發泄自己胸中鬱積已久的憤懣呢？猶豫了許久，徐明才決定去成都去和他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