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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山大地震—朋友講述的故事(10)

(2008-07-07 18:20:26) 下一個

1976年唐山大地震,正處文革的後期,新聞是封鎖的狀態,除了各種民間傳聞,我對地震中發生的故事多是從周圍的人親口轉述而知。十年後,讀了錢鋼的《唐山大地震》後知道的雖然更多了些,但留在記憶裏的還是當時所聽到第一手的故事。

我家住的是醫院的宿舍樓,二層的鄰居是個醫生,家是唐山人,醫生的父親在地震中不幸遇難。當他還處在喪父之痛的悲傷之中,就加入了醫療隊,到了唐山外的一個重災縣——河北寧河縣去救災,回來後講了他的經曆。醫療隊大帳篷建在一個中學的操場上,周圍全是送來的傷員,因為帳篷少,全是露天躺在擔架上。經他們醫治的傷員多是被砸傷的,也有抬來時還活著,等到要上手術台發現已經去世了,因為受傷的實在太多了,醫護人員太少。當時輸液用的針頭和管子、注射器都不是一次性的,災區的條件差,消毒根本就跟不上,手術器械也隻能每天在開水裏煮一下。麻醉藥也是要節省著用,術前和術後的止痛藥幾乎是不給,手術病人才能給用。這位醫生的專業是頜麵外科,可頭麵部的手術做了沒幾例,而做的最多的是截肢手術,病人多是解放軍或親人們從廢墟裏用雙手扒出來的,或是傷的太厲害,或是壓的太久,缺血的四肢已經壞死,不得已截去。叔叔說這次醫療隊回來,他的截肢手術已經是做的不比任何專業骨科醫生差,又快又好,他在調侃這話時,看得到燈光下他的眼角有淚光在閃爍。做醫生的看著滿操場痛的不斷呻吟、哭天喊地的傷員,能做得隻有盡量少休息、少睡覺。可每天拚命地、不斷地做了那麽多台手術後,仍舊有源源不斷送來的病人,對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極大的挑戰。那是個什麽都缺的年代,多的是空洞的口號。中國人民有誌氣,自力更生,拒絕了國際援助。可除了消毒被降到幾乎是湊合的地步外,導尿管這個最基本的醫療用品都不夠用,沒辦法隻好不用就做了手術,當醫生的也隻有盼著病人能快點恢複排尿功能,有的病人就活活的被尿憋死,醫生說真是太慘了,他覺得自己已接近崩潰……地震是天災,為什麽不能接受國際上的援助,真是打腫臉充胖子。我記得我媽送他們兩口子出門時,拉住他太太小聲地囑咐剛才的話在這說說得了,在別處千萬不要說,會惹事的。

第二個故事是我一個大學同學講的,故事的主角是她中學時的好朋友。女孩父親早就去世,和母親在北京生活。也許是青少年有點反叛,十六七歲時多是這樣,那段時期常常和母親吵架嘔氣。放了暑假,不去上學母女兩人的矛盾顯得更多更深,吵架的緣由和次數有所上升。女孩有個姐姐在唐山的工廠當工人,妹妹打電話和姐姐抱怨,姐姐就請她來唐山過暑假,媽媽也覺得是個好主意,分開一段冷靜一下,總歸會有好處。這樣她就在1976年7月27日到達了唐山。姐姐住在工廠的宿舍,姐妹相見自然是有說不完的話,擠在一張床上聊到半夜,妹妹就睡到了上夜班的同屋的那張空床上。那是一個又熱又悶的夜晚,好一會兒還聽得到妹妹翻來覆去的沒睡著。因父親去世早,姐姐對妹妹一直很是照顧,就勸妹妹不要再瞎想,有話明天再好好聊。妹妹說是因為太熱了睡不著,姐姐的床靠窗,通風,就起來要和妹妹換鋪位。妹妹不同意,說姐姐第二天還要上班,自己反正沒事,睡不好也沒關係。姐姐死說活說,堅持著、連拉帶拽的和妹妹換了地方。妹妹不久就睡著了。姐姐也安心的睡去,也就是剛剛睡熟吧,3點42分,地震發生了。劇烈的震動把她從床上摔了下來,絲毫未傷。可妹妹睡得本是她的那張床,卻是被倒下來的磚牆埋住了。姐姐和跑回來的同事拚命將磚頭搬開,可妹妹已經斷了氣,可憐那姐姐當場哭得暈厥了過去。後來姐姐送妹妹的骨灰回北京,找到她妹妹的朋友打聽她妹妹的事,總想搞明白妹妹和母親之間究竟有什麽矛盾。姐姐不能接受妹妹的死,不能原諒強迫妹妹和自己換了床位。埋怨自己貿然地請妹妹去了唐山,為什麽沒在電話上好好的勸解妹妹。我同學說這家媽媽和姐姐在很長時間內都處於憂鬱、自責以致憤怒之中,妹妹的死成了兩人心中永遠的痛。尤其是姐姐常常自言自語的,有些神經兮兮的。

第三個故事來自我的一個朋友。1986年,紀念唐山大地震十周年,錢鋼的《唐山大地震》發表了。我和朋友在一起議論起了地震,朋友講述了她堂姐家的故事。堂姐家住唐山,父親(朋友的大伯)是開灤煤礦的工程師。地震時人在礦上,震後井下有上萬礦工因斷電上不了地麵,身為工程師就沒趕回唐山去救家人。朋友的堂姐已經結婚,和丈夫住在她工作的小學校裏。地震時堂姐驚醒,起坐在床上,做了一個據說最不該做的自我保護動作,那就是雙手從腦後抱頭,向下往雙膝埋頭,整個背部成弓狀。這樣把本來就薄弱的背部完整的暴露了出來且是最易受傷的狀態,被掉下的磚頭砸傷背部,當時就不能行走,丈夫把她抱到學校的操場上。因為沒有明顯的外傷,不是鮮血淋漓的顯得很嚴重的那種。姐夫就把她留在操場,趕去自己的父母家救人。7.8級地震後,如果誰家哪怕有一個人沒被困住,受傷,就有很大的可能把家裏其他的人救出來,因為多數人並沒在第一擊時喪命。堂姐夫家就是一例,他家住的是一座獨立的二層小樓,家裏七口人,全困在了塌下的樓裏。堂姐夫趕回家救出了隻有輕傷和骨折的親人。安頓好後就往丈人家裏去,走過的街區滿是震塌了和還在搖搖欲墜的還沒倒塌的樓房。這時天已大亮,看得到許多和堂姐夫一樣幸存下來的人在忙著救人,聽得到廢墟下和還未倒塌的樓房中傳出來呼救的聲音,7點17分6.2級的強餘震發生,眼見著有些原還斜立著的房子倒了下來,再次驚魂之後,剛剛還有人求救的聲音已經聽不到了。堂姐夫途中常常得停下幫忙抬重物,眼看著有人隻須助一臂之力,就能救出來,實在不忍不幫一把;其間還被一個親戚拉去幫忙,就這樣花了大半天的時間才趕到丈人家。嶽母家住的樓房扭曲的立著,當時唐山的樓房不是混凝土整體澆灌抗震的建築,是磚牆持重,加預製水泥板做層間隔,搭積木一樣造出的樓房。主震過後持重牆若未完全坍塌,層間的沉重的隔板勉強的懸在半空。就在堂姐夫還在尋找已是麵目全非的丈人的家住的那棟樓時,又一次7.1級大餘震發生,當他在飛揚的塵土中站穩之後,麵前已是一片廢墟,根本不可能找到丈人的住處。這次餘震和主震間隔15個小時,有不少受傷昏迷、或還活著被困在廢墟中人,就失去了被救生還的可能。本來有的人已經蘇醒過來,爬到破損的牆邊,揮手求救,餘震將樓房徹底摧毀,兩層預製板就把人夾在中間,唐山人說是三明治了。留著半個身子,或手腳懸在外麵——真慘啊。當時唐山這種慘象不再少數。堂姐夫再回到堂姐身邊時,已是震後三天的事,堂姐的腰傷已是求醫太晚,截癱——從此再沒有站起來過,大伯母和堂哥在地震中去世。堂姐夫家是地震中最幸運的,而堂姐家是最悲慘的。當然死人24萬之多,和大伯伯堂姐家一樣悲慘的家庭太多太多了

  唐山大地震  唐山

   震後航拍唐山城                                                  救援賑災的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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