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一出鎮子,就沿著一條河開始爬山,車子是滿載開得很慢,乘客中有十幾個西安美院的學生們很是興奮;幾個香港人說小鎮子的無處可去,無聊的等待,就是拖拉機他們也會坐的,一幅滿足的表情。可是很快興奮和滿足被道路的驚險所帶來的驚嚇和恐懼代替了。我們幾人最後上車,坐在靠車廂的右邊。路的左邊是陡峭的高山,右邊是白水江,看的見白色的水花流得很急,但很少聽得到水聲,因為這河水是在很深的峽穀之中。道路依舊狹窄,將夠兩輛車的寬度。會車時,先遠遠就聽到高音的車笛聲,下山的車就停在較寬一點的路邊,而我們這輛向山上開的車就要盡量的向邊上靠,慢慢的錯過車身。卡車車身高,又沒有可扶的地方,錯車時坐在右邊的人看不到腳下的路麵,感覺車是懸在深澗的上空,尤其在轉彎的地方,看到腳下湍急的河水撞擊著岩石,真有立即要翻下去的感覺。山越爬越高,路也越來越驚險,本有恐高症的我,早就嚇得不敢看右邊的江,盡量隻去望著左邊的高山,我注意到山上的闊葉喬木樹逐漸為針葉的鬆樹代替,多數時候幹脆閉著眼睛不看那近似恐怖的景色。出發兩三個小時,到了一個路邊較為寬闊的地方,大家下來休息。坐在前麵的一位長的五大三粗的中年人在路邊抽煙,聽到我們議論一路不敢看景,就自告奮勇的和我換地方,他要體會一下那種“懸空”的感覺。看他也背了個畫夾,以為是西安那群學美術的老師,一問他是南京畫院的畫家。那會兒九寨溝旅遊開發不久,知道的人不是很多,搞美術、攝影的人趨之若鶩,去得不少,數了數就我們和幾位香港人不是搞藝術的。
車再次停下,是到了昨天路被滑下的石土堵住的路段,堵住的路有十幾米長,護路隊的幾個人還在清理路麵,一台推土機將雍塞的在土往路邊的江裏推,聽得到石頭翻滾而下砸到水裏的聲音。大家再次下車,先從已經清了一半的路上走過去,空卡車就從剛好一車寬的路麵緩緩地開了過來,大家在這一邊提心吊膽的看著,卡車的車廂寬出底盤的部分,已經是在路的外麵,車輪將將可以走在路麵上,有那麽一米左右也就是半個輪子在路上行走。車安全的走過後大家像在看車技表演一樣鼓起掌來。司機跳下車,售票員舉著香煙迎上去,司機一臉的嚴肅,說:“龜兒子哄我,老子可不要當烈士,下次不來了。”和我換了地方南京畫家,這會兒仍是心有餘悸,一直說太險了!太險了!售票員聽到說險接過話茬說你們已經是很運氣了,昨天下雨,客車到這的時候靠江的這邊隻清出了一點點,也就兩尺寬,乘客也是走過來的,可他們是背對著江,麵對著土堆,一個人牽著另一個人的手,拉成一條長串,一步一步橫著蹭過來的。車過不來,售票員走好幾裏到護路隊打電話(那會兒沒手機),九寨那邊發車接走到了這邊等了三個多小時的又冷又餓的乘客,到了九寨溝是夜裏12點多鍾了。聽他這麽一說,大家真的覺得自己是很走運的,想到在天黑後在雨中走這蜀路,有點不寒而栗的感覺。南京畫家用帶著斯音的普通話雄壯的大喊:“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後說他作畫寫生,走南闖北到過這許多的地方,這回真是領教了蜀道之難。我們乘著大卡車,下午兩點多安全的到了九寨縣城,大家和司機售票員告了別,吃了飯,換乘到景區的麵包車,辦了住宿,已是吃晚飯的時間。躺在旅店鬆軟的床上,感到全身肌肉有酸又痛,想到一天下來這一路,仍有後怕的感覺。不知換了早上那火大的司機開這輛卡車會是怎樣的結果?從清晨下了火車整整12個小時,走了兩百多公裏的蜀道,真是好長的一天。
我們遇到的滑坡比這要小得多
二十多年過去,從照片上看,川西的道路有了飛躍般的發展,柏油馬路,高速公路已經替代了土路。有天夜裏,我讀到《三聯生活周刊》汶川大地震特刊裏的一篇報導。記者寫道他們是和阿壩州王秘書長一同走進的映秀,那時路未打通,王秘書長是映秀人,趕回家救災兼當向導。進了山,沿著現代化的公路,越走破壞的越重,坍塌的隧道,斷毀的橋梁,巨石滑坡堵塞,裂縫塌陷的路麵。王說:“阿壩是個多民族的州,老百姓特別善良,這些年開發旅遊後日子剛剛變好。 阿壩多美呀,這次地震對阿壩打擊太大了,不知要多久才能恢複”。我讀著這段文字,一下了想起85年那次的經曆;更想起俊秀的高山,湍急的江河,美麗的風景,我幾乎是讓自己的淚水噎住。
圖示:西北路上九寨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