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影萍蹤
曆史人文
鬱特利羅畫筆下的蒙馬特聖心大教堂
巴黎蒙馬特高地（Montmartre）在塞納河的右岸，過去是巴黎的郊外，現在算是巴黎第十八區，有地鐵直達，交通方便，早已成了遊客到巴黎旅遊的熱選之地。
人們喜歡到這裏一遊，不僅僅是因為這裏高出巴黎130米，可以俯瞰巴黎全景，也不是因為這裏有紅磨坊，醉生夢死的夜生活，咖啡館酒吧林立，還是電影《天使愛美麗》的拍攝地。很多人其實就是聽說了這裏的故事，慕名而來。想來看看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那些波西米亞主義的藝術家們在沒有成名前雲集這裏時留下的痕跡，體會一下彌漫在這兒的空氣中，那種隻可意會不可言傳，既頹廢又前衛的氣息。
翻開曆史就知道，蒙馬特在十九世紀末，就有點像北京以前的三裏河，七九八，離城區不遠，房租便宜，北漂的藝術家漸漸聚集，蒙馬特正是如此。前前後後，梵高，畢沙羅，畢加索，雷諾阿，達利，都曾經來過這裏，在此流連。他們大多沒什麽錢，租間便宜的房子，打點零工，有點錢就湊在一起喝酒，聊天，談他們的絕望和激情，迷茫和野心。醉了就睡，酒醒了以後當然也畫畫。意大利畫家莫迪利亞尼還年紀輕輕就死在了這裏。可曾一時，有多少藝術家拿著他們的畫筆對著蒙馬特塗塗抹抹，聖心大教堂，聖皮耶教堂，紅磨坊，雙風車咖啡館，黑貓夜總會，煎餅磨坊餐廳，特雷特廣場（Place du Tertre），還有用埃及演員命名的達麗達廣場（Place of Dalida），在他們的作品中你會驚喜地發現到處都能看到這些地方的痕跡。
這些曾經雲集蒙馬特的藝術家們，如今大多數人的作品都已經是世界各大博物館，美術館收藏的珍品。可是此刻我卻想提提一位並不是太有名，也不是太成功的畫家莫裏斯·鬱特利羅（Maurice Utrillo 1883-1955），想把目光交給這個當年社會的零餘者，酒鬼，瘋子。想跟著他的畫筆，借他的目光來觀察一下這個如今已經是成了文青藝術家們朝聖的旅遊勝 地。
鬱特利羅完全有資格做這個代表。因為他在這裏出生，在這裏長大，在這裏沉淪，也是從這裏出走，最後安葬在了這裏。而且他畫了那麽多蒙馬特的街頭巷尾，畫遍了蒙馬特的犄角旮旯，畫了3500張，有人給他統計。鬱特利羅一輩子幾乎隻畫蒙馬特，這是一種怎樣的熱愛，或者憎恨，或者癡迷支撐著這樣的執著？
鬱特利羅從小就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母親生他的時候十八歲，自己都還是個孩子，無力照顧他，就丟給了外婆。在忽略中能長大，沒有夭折已經是萬幸。小時候鬱特利羅是個問題少年，輟學，打架，離家出走，長大了是個問題青年，酗酒，懦弱，不務正業，遊手好閑，……，不過在他27歲的時候，母親為了挽救他，開始引導他畫畫。從此鬱特利羅開始在醉酒與繪畫之中輾轉自己的人生。
鬱特利羅外表讓人討厭，邋裏邋遢，陰鬱，沉默，一天到晚醉醺醺，搖搖晃晃，然而他的畫卻幹淨，工整，四平八穩。他喜歡畫街景，喜歡畫蒙馬特的大街小巷，喜歡畫教堂。尤其是早期作品，他喜歡用灰白做底色，有時候偶爾也會用大綠，紅色或深藍色點綴；如果畫中有人，那往往都是背影，遠遠的疏離感，而且大多都是形隻影單，孑然而行。看著他的畫不由納悶，外表邋遢的鬱特利羅，如何能畫出這樣純淨的畫麵？外表和靈魂，哪個更真實？不管怎麽說，他用畫筆畫出了一種令人心痛的詩意！
同樣在蒙馬特生活過的大畫家雷諾阿，他是鬱特利羅的長輩，也是他媽媽的朋友。雷諾阿大名鼎鼎，在他的畫中都是女人，孩子，微笑甜美安靜，美麗的服飾，明亮的色彩，滿滿的歲月靜好，歌舞升平如那幅著名的畫作《煎餅磨坊餐廳的舞會》，而在鬱特利羅的畫中，蒙馬特卻完全是另一個世界。灰白的街景，陰暗的天空，孤獨行路人，寂寞開無主的沉重。顯然，這樣的畫不討喜，如何能賣出好價錢？
旅行作家陳丹燕似乎特別的理解他。寥寥幾句道出了鬱特利羅畫作的特點。她說，鬱特利羅的畫，陰沉的天空，普通的房子，沒有發芽的樹，像在等什麽人一樣，統統長成了期待的模樣……。她說鬱特利羅的畫沒有激情。當他還在大街上錯亂地，孤獨地踟躕徘徊時，梵高已經把漫天的繁星畫成拖把的模樣了，而鬱特利羅卻還在畫歪了的木柵欄，綠色白色的百葉窗。陳丹燕還說，蒙馬特彎曲起伏的小巷子，無處不在的老房子，處處都在散發著鬱特利羅的思緒，那種感傷就像是一個失望的孩子，剛被老爸痛揍，傷心卻又解脫……，跟著他的畫看過去，就像是從一個淚眼婆娑的孩子眼中望過去的可愛而又迷茫的世界……。或許這就是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喜歡並欣賞鬱特利羅畫作的原因吧！
鬱特利羅是誠實的，老老實實地他把自己眼中看到的景象記錄下來。一戰剛過去的蒙馬特，滿目瘡痍，大多數人的日子都不好過，何況鬱特利羅！後來他大多時間都是和畫家母親住在一起，但是他也並沒有受到母親的影響，始終把目光停留在蒙馬特那些在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風雨飄搖中，依舊抑鬱寡歡的街景。不知從哪一天開始，突然有人開始關注他，他的畫突然成了收藏家們的搶手貨！
在蒙馬特博物館裏，在介紹本地曆史時，總是繞不過鬱特利羅畫筆下的街區，並由此展開。好像這裏的一切都隨著他的手指點開，點化了這裏曆史。蒙馬特現在終於明白，除了鬱特利羅，其他的藝術家，不管他們有多麽出名，多麽偉大，不管曾經在這裏住了多久，都不過是蒙馬特的過客，而隻有鬱特利羅，他不是，他永遠屬於這裏。
鬱特利羅晚年生活還不錯，五十多歲的時候與一個富有的女人結婚，由她照顧他的生活和財務。雖然他終究還是需要在戒酒中心和精神病院之間輾轉，但大多數情況下，狀況良好。然而他卻再也沒有畫出更好的作品了。
這聽起來有點悲哀，但事實上，生活的真相往往就是如此。
莫裏斯·鬱特利羅Maurice Utrillo法國街景畫家(1883-1955)
鬱特利羅和他的母親蘇珊·瓦拉東
鬱特利羅的母親蘇珊·瓦拉東也是個沒有爸爸的孩子，很小的時候就出來討生活，沒有受過什麽教育。15歲的時候開始為蒙馬特的畫家們做模特。在許多著名畫家的作品中都有她的影子。了不起的是，通過自學她自己也成了畫家，並且可以一度與高更齊名。如今隻要敲進瓦拉東三個字，滿屏都是她的介紹。她的畫在蓬皮杜藝術中心，紐約大都市藝術博物館都有收藏。
鬱特利羅和他的外婆
這幅畫像是鬱特利羅早期作品的代表作。灰蒙蒙的天空，灰蒙蒙的大街，小小的女孩有外婆的手牽著。在寂寥的童年，畢竟還有外婆的陪伴。這是鬱特利羅在畫自己嗎？可他卻討厭跟外婆生活在一起，老想著找媽媽。可是媽媽為了養活他還必須工作。後來他逃了，逃離外婆。等他成年後，是不是後悔了，用這樣的筆觸，來紀念和外婆一起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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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特利羅畫筆下的蒙馬特紅磨坊
也是紅磨坊
看著這兩幅畫，不由地想到鬱特利羅不幸的童年。生下來不知父親是誰，問了一圈，誰也不願意承認接納。年輕的媽媽隻好把兒子交給外婆照顧，自己打工掙錢。在母親的焦慮中，在沒有安全感中長大的孩子注定問題多。一個無助的孩子，然後長成一個無助的青年，自己照顧不了自己，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到哪裏去，惶惶不可終日，隻有這樣，在街上，風雨中，獨自地，無聊地孑然而行。
陳丹燕在她的書中說，鬱特利羅的畫中沒有樹葉的小樹，站成排，在冷風中堅守，都站成了期望的樣子。（不是原話，大致是這個意思吧）腦子裏立刻就出現了這兩幅畫。同樣的地點，不同的景色。
聖心大教堂是蒙馬特高地的標識性建築，看到它就到了蒙馬特。在鬱特利羅的作品，聖心堂頻繁地出現，每一次都有不同的角度，都有不同的心情。
比如在這一副畫中，聖心堂依舊是街區的背景，但在他往日慣用的灰白色中一抹深紅色，讓畫麵有了那麽一點生氣，雖然安靜的街上，依舊是行人寥寥……
不知道這幅畫是畫於哪一年？如果是鬱特利羅早期的畫，那一定是畫下了他少有的好心情！天空顯出了藍色，天晴了。雖然地麵依舊不是那麽潔淨，但空氣透明而清新。樹上還沒長出新葉，但春天一定已經在路上了，一切都有了希望。
這條有長長階梯的路（the Rue Foyatier)好像可以通向天空，它是蒙馬特繞不過去的街景。鬱特利羅一定是不知多少次在這跑上跑下吧。有一天如果你也去了蒙馬特，一定不要忘了，在這裏留個影。
陳丹燕說，當梵高已經把漫天的星星都畫成拖把的模樣了，鬱特利羅還在畫歪斜的木柵，綠色，白色的百葉窗……。一看，還真是！
鬱特利羅畫這幅畫時已經是1930年了，彼時鬱特利羅已經五十多歲，結了婚，生活安定，畫風隨著心情也大不一樣。看畫中人雙雙對對，滿眼都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溫馨。雖然評論家認為鬱特利羅這個階段的畫失去了他的特點，可我至少是喜歡這一張畫的，帶著那麽一點莫名的感動。
PS：
除了人所周知的著名畫家，高更，梵高，畢加索外，蒙馬特還有幾位不得不提的畫家：
1.蘇珊·瓦拉東（Suzanne Valadon1865 – 1938）莫裏斯·鬱特利羅的母親。模特，天才畫家。
2. 雷諾阿（Pierre Augusta Renoir 1841-1919）
法國後印象主義，或者說古典主義畫家。
3.·薩爾瓦多·達利（1904-1989）
西班牙超現實主義畫家。與畢加索，胡安·米羅一起被認為是西班牙後現代主義畫家三傑。
4. 阿梅迪奧·莫迪利亞尼（1884 – 1920）意大利表現主義畫家。曾為鬱特利羅畫過像。
蒙馬特高地旅行路線：
地鐵12號線Lamarck-Caulaincourt站 - Place du Parc - La Lune Azure Cabaret - Au Lapin Agile (狡兔酒吧) - La Maison Rose (玫瑰之家) - Musée du Montmatre (蒙馬特博物館) - Place du Tertre (小丘廣場) - Sacré Coeur (聖心堂) - Mur des Je t'aime (愛牆) - Au Marché de la Butte (《天使愛美麗》小店) - Café des Deux Moulins (《天使愛美麗》咖啡廳) - 紅磨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