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笑的女人
以前在大學裏工作的時候,我們係裏有一位教學秘書,人人見到她大概都會說一句:噢,真漂亮!的確,她高高的個子,嬌好的身材,皮膚雖然被海風吹得有點粗糙,但化了妝後基本看不出來。她甜甜的,見人就笑,人緣自然好的不行。那時我初來乍到對她並不了解,但對她印象極佳。認為她當教學秘書再恰當不過了。
我說她最適合做這份工作是因為她完全具備教學秘必須有的特質。比如能上下周旋左右逢源,必須能說會道膽大心細。係裏的老師,傲氣的那種,可以幾年相互不說話,就是對係主任也未必買賬,但唯獨對教學秘書,沒有一人能對她擺譜。隻要你在這工作,你就少不了要求著她。定教材,領取辦公用品,印考卷,安排監考,甚至領工資,獎金課時費,事事都少不了要和她打交道。漸漸的,我發現愛笑的她,這笑的“含金量”可是不同的。對頭,是帶點討好的諂媚的笑,小頭是小小的討好,大頭是大大的露骨的諂媚;對她用得著的,或者說她看得上眼的人,她笑得大方友好真摯,這是也是我最喜歡的見得最多的笑;要是碰上她不對付的,比如我們係裏那位圖書室管理員,她的笑立即就變成譏笑;那要是見到我們係裏那位剛調進來的德國海歸教授帥哥,那她的笑就是天下最嫵媚的笑了。但不管怎麽說,笑總比一天到晚拉個長臉強,這也就是為什麽說她有人緣了。
她很好玩,有一次有位老師說她要去考同聲翻譯參加培訓,這位秘書問,為什麽非要用童聲來翻譯呢,還得培訓?還有一次,幾位女老師嘰嘰喳喳說周末要去“海天酒店”參加一個什麽文化沙龍,她連忙問,沙龍是誰,是條什麽龍?弄得大家哈哈大笑。
坦率地說她對穿衣還比較有品位。在那個改革開放還沒幾年的北方城市來說,她已經算是能領導服裝新潮流了。不過外語係的女老師穿衣打扮個個都是有一手的。一到每周一次的政治學習(據說現在沒有了)你就大飽眼福吧,隻見三個兩個不同年齡組群的女教師們爭奇鬥豔花枝招展款款而來。她們從來不會像工廠女工那樣互相打量評頭論足,拉著一件衣服問是從哪買的,她們都是麵帶著矜持的笑,一眼看過去就能發現別人的破綻而自己心裏暗暗得意。我們的教學女秘基本是我們本係的評審,她總是會忍不住把這些破綻點出來:你的包和你的上裝不走,你怎麽能穿這雙鞋來配裙子?嗨,把你這條圍巾給張三戴上就對了……,她一邊說一邊嘻嘻哈哈的笑,話從她嘴裏說出來大家就都不尷尬,換成別人恐怕就不一定了。
那個年代還不像現在這麽拜金。她最不愛聽的話就是誰誰家的老公又提升了,誰誰出國了,誰誰考上博士了。一聽到這樣的消息,她臉上準得浮上不削一笑,那一笑很特別,如果你不留神一般察覺不到,但如果這事和你自己有關了,你就自然而然看出來了。那一年我老公出國讀博,對我一貫親熱的她一下子臉就變了。後來,幾年以後我回國時碰上過她,她麵帶那個我再熟悉不過的笑說,你知道嗎,這回咱也是博士夫人了。我先一愣後來明白她先生也是考上博士了。我連忙說恭喜恭喜,心裏別提有多詫異,她居然初衷不改,博士在她這竟然也沒貶值!難得難得。
她有一位老鄉,和她關係一直不錯。兩人幹的是差不多的工作,隻是在不同的係。以前經常看到她們一起出出進進,兩家的孩子好像也常常在一起玩。可後來不知什麽原因兩人交惡,後來我走了便也不知下文。誰知多年以後,我無意中遇到了這位“老鄉”,她如今已經是某某院的領導了。我自然問起我係的女秘,她冷冷一笑說,她不錯啊,還當著她的博士夫人呐!勝利者的良好感覺溢於言表。在那一瞬,我好想知道我係的女秘怎樣成為他係女秘手下敗將的。
看來光是會笑還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