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影萍蹤
曆史人文
一
談及英國曆史上的女人，女王級別的，可以不談血腥瑪麗，可以不專門談伊麗莎白一世，安妮女王，瑪麗二世，維多利亞甚至現在的伊麗莎白二世，但是不能不談談蘇格蘭女王瑪麗。雖然關於她的小說電影戲劇幾百年來層出不盡，光怪陸離。但是沒有一個人說出一個完整的，沒人反駁的故事來。如果有人說她是謀殺丈夫的幫凶，就一定有人說這都是誣陷，有人說她是個陰謀家，就一定會有人說她不過是輕信，被人利用，蘇格蘭人認為她的死很冤枉，可英格蘭人認為她是罪有應得，天主教視她為殉道者，新教視她為策劃謀殺伊麗莎白女王的罪犯，等等，後來一些作者幹脆就不說清楚，糊裏糊塗，不清不楚，讓你自己去猜。我猜不到，心裏疑問越來越多於是就去查。我發現即使在豐富的史料麵前，人們也可以找出完全相反的證據來，足以證明自己這邊的正確。奇怪的是，如此一來，人們不但沒有厭煩，反而還引發了更多的興趣。
對於我來說，在看到如此多的南轅北轍的資料時漸漸就發現了這一點，不管這些人怎樣地各執一詞，有一樣，都說得差不多，那就是瑪麗的個性，她的性格。不管是喜歡她還是討厭她，都承認她是一個和善，浪漫，非常有生活情趣的女人，甚至有時候顯得大大咧咧，什麽都不怎麽在乎的人。但是同時她又很高傲，狡黠，飄忽不定而又固執己見。她永遠不懂審時度勢，一到關鍵時刻就我行我素，根本不聽任何人的意見。結果就是讓恨她的人頻頻得手，讓想幫她的人個個命喪黃泉。她愛自作聰明，從不知遇事三思而行，衝動而不計後果，總之結果她就是把一手好牌打得滿盤皆輸的傻瓜。可是，如果她就是這樣一味地傻，那還有什麽好說的呢？坦率地說，這種任性，公主脾氣，不動腦筋的芭比娃娃完全不是我的茶。不作不死的人，我才不會為她所動。但是可當讀完茨威格寫的《蘇格蘭女王的悲劇》這本傳記，翻到最後一頁，還是為她淚流滿麵。
在大多數人的人生中，最關鍵的往往就是那麽幾步，對於權高位重的女王也是如此。瑪麗的悲劇，撇開時代的局限，毫不客氣地說是由她的個性造成。她是她自己性格的囚徒，她真正的敵人正是她自己。細讀瑪麗的傳記，無不痛苦地發現，在每一次的緊要關頭，麵對眾多的選擇機會，而她，每一次都不無例外地選擇一條絕路!
如果她不是生在帝王家，如果她不是一生下來就是女王，如果命運在一開始沒有給她太多的寵愛，如果她隻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孩兒，就算壞一點，自私一點，任性胡來，她也還算是一個可愛的性情中人。她是太幸運了，同時也太悲催了。
十六世紀的蘇格蘭是個貧窮落後，孤懸絕域的小國。雖說多年以來靠著聯姻與法國交好，但隔壁的英格蘭從來對它虎視眈眈，稍有不順心便是鐵蹄踐踏，燒殺掠奪，一場惡鬥之後必然是一把火燒光，寸草不留。就這樣連年戰亂，弄得是民不聊生。而內部，蘇格蘭人好勇鬥狠，一貫黨同伐異。貴族之間爾虞我詐，毫無信義而言。無論信仰什麽，天主教還是新教，他們全是麥克白的後代！隻有在一件事上目標一致，那就是反對他們的君王。因為他們厭倦服從，全然不知忠誠為何物，誰阻擋了他們的貪心，他們就會團結起來全力推翻他。就這樣的內憂外患，蘇格蘭的國王沒有一個有好命的。自從斯圖亞特王朝建立以來，從詹姆斯一世1406年繼位開始，到1542年詹姆斯五世，（瑪麗的父親）這一代，一百多年，沒有一個國王活過中年，得到善終的。其中詹姆斯一世和三世是被人暗殺，二世和四世死在戰場，最後，詹姆斯五世，雖說是病死，也是在與英格蘭一場惡戰之後，潰不成軍，敗下陣來又染上了病，在瑪麗出生的第二天就去世了，得年三十歲。
那是1542年的二月，一個陰冷的日子，高貴的小公主誕生了。生下來才六天就宣布繼位，才剛剛學自己喘氣，就已經被拿來作為自己國家的籌碼。斯圖亞特王朝的不幸應該說是和它一連串的衝齡踐位有關。詹姆士一世10歲登基，二世6歲，三世9歲，四世15歲，五世2歲，瑪麗女王6天。國王是個孩子，自然攝政王就成了肥缺，為了爭奪輔政的機會，皇親國戚之間自然是打得不亦樂乎。小瑪麗一生下來就是要靠聯姻來壯大自己的，英格蘭的亨利八世第一個前來攪和。他霸道地宣稱小瑪麗必須是他家的兒媳婦，成年後嫁給他家的愛德華六世。雖然他的目的也有好的一麵，希望由此英格蘭，蘇格蘭連成一體。不再交戰頻頻。但是他提的條件非常地不合理，他說，一旦聯姻，即使瑪麗早夭，他家兒子也必須是蘇格蘭的王。瑪麗的媽媽，吉斯的瑪麗是法國人，她寧願相信法國人，也不相信這位一口氣接了六次婚，連老婆都砍了兩個的亨利八世！
亨利八世也真的很過分，瑪麗才兩歲的時候，他派兵來“接”，沒接到就把蘇格蘭所到之處全部踏為平地。1547年，亨利八世駕崩之後，愛德華的舅舅，薩默塞特公爵又親自帶兵來。這一次瑪麗的媽媽把她藏在Stirling城堡的修道院裏才又躲過了一劫。在瑪麗五歲的時候終於把她送到了去法國的船上，與她同行的還有從四大家族選出來的四個和她同齡同名的女孩兒，還不要說照顧她的命婦侍從了。瑪麗媽媽可謂用心良苦，有這幾個孩子的陪伴，加上她娘家人的嗬護，瑪麗在法國的自然堪比公主無異。瑪麗媽媽娘家是法蘭西赫赫有名的吉斯洛林家族，法國北方一霸。在那裏瑪麗有外婆寵著，管著，接受了最完善的教育。她會五國語言，精通詩歌，彈奏器樂，刺繡，女紅，騎馬，獵鷹樣樣在行。幾年以後她就出落成一個可以說人見人愛的窈窕淑女。一米八高的個子，金發碧眼，身材婀娜。1558年十六歲的瑪麗和十五歲的佛朗西斯舉行了盛大奢華的婚禮，1559年，法國國王亨利二世戰役中受傷去世，佛朗西斯繼位，瑪麗成了法國皇後，母儀法蘭西。於此同時，英格蘭這邊瑪麗一世駕崩，由伊麗莎白繼位。但是羅馬天主教廷根本不承認伊麗莎白的合法身份。他們當然不會忘記就是因為亨利八世要休妻娶她的母親安·博林才和羅馬教廷決裂的。亨利八世後來又宣布這一婚姻作廢，從而使伊麗莎白淪為私生子，不具備繼位資格。由此，法國單方麵宣布，瑪麗·斯圖亞特不但是蘇格蘭女王，同時也是英格蘭女王。同時法國國王對蘇格蘭，英格蘭也具有行使國王的權力。
說起來，瑪麗也真是有福氣，六天成蘇格蘭女王，六歲成了法蘭西王儲的未婚妻，17歲當上了法蘭西皇後，一時她的權勢如日中天，一切都是從天而降，一切都是恍若夢中，她自己沒有付出任何努力，順其自然而得。可她也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切又都是那麽快地從她身邊匆匆閃過，還來不及細看，還來不及過一下癮，還來不及體驗，所有一切就像一陣色彩斑斕的青煙悄然消散了。十八歲，別人的生活才剛剛開始，她的生活卻戛然而止。她的丈夫佛蘭西斯二世病入膏肓，還沒咽下最後一口氣，她的婆婆大人，凱瑟琳·德·美迪奇就已經策劃把僅10歲的次子查理扶上皇位。瞬間，瑪麗在法國就隻剩下遺孀這唯一的身份了。不，當然，她依然是蘇格蘭女王！
縱然瑪麗對法蘭西戀戀不舍，畢竟在這生活了十二年，習慣了這裏的美麗富饒，充滿了樂趣，明快輕鬆的公主騎士般的生活。但是如今，丈夫已去，身為蘇格蘭女王的她再不願離開，也不可能在此過寄人籬下的生活。她必須回去。她是誰，她是蘇格蘭，英格蘭神授的女王。以瑪麗的邏輯，她本人是亨利七世外孫的女兒，（這點要說明一下，英格蘭國王亨利七世的女兒瑪格麗特嫁給了蘇格蘭王詹姆士四世，生下詹姆士五世，30歲去世，瑪麗繼承王位）她至少應該也有英格蘭王位的繼承權。所以她拒絕在愛丁堡協議上簽字，上麵寫有要求瑪麗承認伊麗莎白一世擁有英格蘭全權的女王。由此，她和伊麗莎白結下了梁子。
瑪麗離開法國時，所有的法蘭西貴族，吉斯家族公爵舅舅們，洛林樞機主教都到卡萊為她送行。一路伴隨她的忠實四瑪麗，命婦，侍女侍童，詩人，音樂家，還有大箱小箱的貴重器物，包括當年帶去的皇冠上的珠寶，甚至馬匹都款款地跟她上了船。可是當1561年8月19日他們的豪華大船到達蘇格蘭時，碼頭上除了一些衣著粗鄙的漁夫和賣東西的小販，向他們投來怯生生好奇的眼光，竟然無一人前來迎接。
可以想象這鮮明的反差讓瑪麗立刻就意識到自己祖國並不歡迎她的歸來，立刻就領略到了自己祖國的貧瘠和落後。從法國回來的五天航行，仿佛是倒退了一個世紀！從富庶，安樂，奢華來到這個蒙昧，狹小，悲慘的世界。她去國十三載，如今卻像一個外鄉人般地踏上故土。蘇格蘭，她的王土，她的臣民呢？！這種惘然若失，別說僅僅19歲涉世未深的瑪麗，近乎所有跟隨而來的人都有點不知所措，這種場景真是催人淚下，令人黯然神傷啊！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