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影萍蹤
曆史人文
謀殺親夫 萬劫不複
哪怕到了今天，也沒有實錘的證據可以證明瑪麗參與了謀殺，但從這個首飾盒裏存留的信件看來，至少她是聽從指令，參與了這個陰謀。雖然有可能她並不知具體細節。
一般來說這種殺人滅口的髒事無論如何不會勞煩到女王動一下指頭，但是這個案子不同尋常，要達到目的還真是非她不可。因為隻有她，瑪麗·斯圖亞特親自出馬，才有可能把達恩利從他父親的城堡裏接出來，他們的陰謀才能得逞。不然沒法解釋為什麽已經好幾個月了，兩人都相互不理不睬，而且甚至還鬧著要求離婚的瑪麗·斯圖亞特，會在1月22日那天突然親自騎馬跑到格拉斯哥，聲稱要看望病重的夫君。先是花言巧語地騙過了達恩利父親的盤問，然後又百般好言相勸，硬是把患天花未痊愈的達恩利從他父親的城堡裏接出來。天寒地凍，用車拉著，走了兩天兩夜才把他帶回愛丁堡，安排在離荷裏路德宮不遠的一座幾乎廢棄的柯克奧菲爾德莊園住下。說是怕傳染，等病好了再接他進宮。
這段時間，瑪麗·斯圖亞特幾乎每天都去看他，照料他。出出進進，來來往往，甚至從2月4日到2月7日期間瑪麗把自己的禦床都搬了過去，讓愛丁堡的臣民們都相信，他們的女王和夫君和好如初了。頭腦簡單的達恩利對女王的表現信以為真，真的以為女王回心轉意了。看到以前那些給他冷臉的列位勳爵又開始對他點頭哈腰了，心裏分外得意。他甚至還寫信給他父親說，女王這次是真的對他好，他的病也大有好轉，準備星期一，2月10日，就搬回荷裏路德宮了。
2月9日是星期天，那天正好是瑪麗手下的兩個貼身的
臣仆舉行婚禮的日子。白天，瑪麗還去看望了丈夫，甚至就在晚宴舞會之餘，瑪麗還不惜中斷與博斯維爾，亨特利，亞蓋爾等人杯光斛影，又去了一趟柯克奧菲爾德，一直到晚上11點才一路舉著火把，姍姍回鑾。愛丁堡人都看到瑪麗帶著一隊服飾華麗的人走進荷裏路德宮。之後，瑪麗又回到賓客中談笑風聲，直到深夜方才散了，回到內宮睡下。
淩晨2點多鍾，一聲巨響，傳來劇烈的爆炸聲把全城人都被驚醒了，隻見柯克奧菲爾德莊園方向一片火光。有人飛快地向荷裏路德宮奔去報告。喝了不少酒才睡下的博斯維爾聞聲起來，睡眼惺忪地趕緊穿上衣服前去查看，半個多小時之後回來向瑪麗·斯圖亞特匯報，達恩利的住所遭到炸彈襲擊，達恩利和他的仆人都已炸死。
事已至此，每個人都可以試想一下，如果這事發生在你身上，你會怎麽反應？驚愕，害怕，恐懼，憤怒，悲痛，痛不欲生，追查凶手，嚴懲不貸……，可能還會更多。但是你絕想不到瑪麗·斯圖亞特聽到這個消息後是什麽反應！
愛丁堡荷裏路德宮
茨威格在他的故事裏提到了莎士比亞對麥克白夫人的描寫，說瑪麗·斯圖亞特在丈夫被害以後簡直就和麥克白夫人一樣，在手上沒有沾上鮮血時鎮定而清醒，做事似乎胸有成竹，可是當自己丈夫真的被殺以後，她突然像變了一個人。好像是所有的力量都耗盡了，她目光呆癡，恍恍惚惚，。開朗，天性快樂，平易近人的她，突然躲開所有的人，離群索居。沒有人知道她在想什麽，也不知道她的不倫情欲與天地良心之戰有多麽地慘烈！
哪怕就是一個普通人，丈夫被莫名其妙炸死了，她至少也會驚恐，也應該是悲憤難耐吧！她應該心如木槁，應該讓全世界都看到她的不幸，她的災難，要讓人們相信她的清白，應該要向自己的臣民，英格蘭，法國，羅馬， 西班牙這些有千絲萬縷聯係的國家有所交代，。她應該立即成立專案組，表示要調查，要追究，不查出凶手誓不罷休！如果她參與了謀殺，那她就更應該表演，更應該掩飾，不是嗎？然而，瑪麗這時卻一言不發，一星期接著一個星期，她就這樣沉默著，連裝都不裝一下。可是畢竟紙是包不住火的，越來越多的證據都指向了一個人，甚至連愛丁堡的大街小巷的市民都喊出了凶手的名字 —— 博斯維爾，。可她還是沉默著。
由於達恩利父親，倫諾克斯伯爵提出訴訟，指控博斯維爾為殺人凶手，1567年4月12日，法庭終於不得已審理這一案件。當天，博斯維爾在莫頓伯爵和梅特蘭大人的陪同下，來到法庭。審理從中午一直到晚上，最後宣布證據不足，當庭宣布博斯維爾無罪。據說當天，倫諾克斯伯爵受到了威脅，不得出庭。總之，這事就這麽稀裏糊塗地不了了之了。
事已至此，如果瑪麗和博斯維爾之間即使真有點什麽，是不是也應該從長計議，慢慢做打算吧？這事放在誰身上大概都會謹慎從事吧？讓人們不解的是，就算她不按傳統守喪40天，但也不至於如此急切，如此不顧危險，不顧廉恥，在丈夫被謀殺才三個月之後就要匆匆嫁人，而且偏偏還要把亡夫頭上的皇冠戴在謀殺親夫嫌疑犯的頭上！
隻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瑪麗·斯圖亞特發現自己懷孕了！她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她不能讓自己的孩子成為私生子，她必須立刻結婚，否則每一天都是在浪費時間。她知道，天然的法則會讓所有的人都猜到，她居然是在丈夫被謀殺之前，或者之後，服喪期間與別的男人尋歡作樂，無論哪一樣都會使她名譽掃地，而遭到世人唾棄。隻有盡快結婚，到時可以以早產為理由遮掩醜聞。
但是這對他們兩人來說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首先，就算現在瑪麗·斯圖亞特已是單身，但博斯維爾還有老婆，而且他的老婆簡·戈登也是名門戈登家的千金小姐，豈能隨便打發？再者，兩人地位如此懸殊，堂堂蘇格蘭女王如何能下嫁自己手下的臣子？！這百分之兩百的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定會遭到上到教皇，下到平民百姓無一例外的反對。就這樣，不知是誰出了一個下三濫的主意，隻有一種情況可以讓這樣的事發生，就是按照當時當地約定俗成的規矩，除非這個女子遭到了強奸，失了身，那為了保全女子的名譽，強奸者必須與她結婚。也就是說，除非瑪麗·斯圖亞特被博斯維爾強奸了，他們的婚姻才有可能被承認，瑪麗的下嫁才能是一個不得不被世人接受的事實。
於是他們竟然就攢弄出這樣一場演出。一開始瑪麗還是很猶豫，覺得有失顏麵。但博斯維爾的過人勇氣和他臭名昭著的莽夫名聲，做出這樣的事倒是不會讓人吃驚。而且他也不怕在全歐洲人麵前扮演這樣一個損壞女王名聲的壞蛋，隻要最後王冠能帶到他頭上就行！
1567年4月21日，也就是在博斯維爾才宣布無罪後的沒幾天，瑪麗·斯圖亞特突然聲稱要去看兒子。這樣，在亨特利伯爵和梅特蘭大人的陪同下來到了斯特靈城堡。接駕的王儲監護人是滿腹狐疑，好幾個月了，女王對兒子是不聞不問，怎麽今天突然關心起兒子了？他們一早就安排了必須有其他命婦在場，才能讓女王接觸到小王子。還好一切正常，瑪麗坐了一會兒就起身，打算回鑾了。可沒想到就在他們回愛丁堡的路上，差不多還有六英裏的樣子，突然遭到了一隊八百多人馬的襲擊，隻見博斯維爾直接就掌控了女王的禦駕，強行要把瑪麗帶走。瑪麗·斯圖亞特讓手下人不要抵抗，以免無謂流血，然後乖乖地跟著走了，一直被押到了博斯維爾的鄧巴城堡（Dunbar Castle）。隨駕的亨特利伯爵，梅蘭特大人和手下人都被放了行，平安地回到愛丁堡。
與此同時，博斯維爾又派出了手下人，馬不停蹄地著手辦理和老婆的離婚手續。先是讓亨特利說服他妹妹聲稱丈夫與家裏女仆通奸要求離婚，其交易是得到一些地產，然後又跑到天主教堂，收買主教，讓他們出示簡·戈登與博斯維爾是表親，宣布婚姻無效。就這樣，這樁肮髒的交易成功，5月6日博斯維爾和妻子離了婚。就這樣，終於可以宣布博斯維爾攔路劫持了蘇格蘭女王，並且強奸了她，現在，女王隻好和這個暴徒結婚，來保住女王的名節。
雖然這事簡直就是聳人聽聞，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匪夷所思！這劇本寫得也太不高明了，事實上沒人會相信。西班牙公使，法國公使都不相信，，都認為這是陰謀無疑。但是這些畢竟是外國勢力，幹涉起來力不從心。如果這個劇本就照著這個思路演下去，不出岔子，那蘇格蘭，甚至英格蘭的曆史都要重寫了。可是，曆史沒有如果，該發生的總是要發生的。
偏偏在這個時候，本來對這個劇本裝聾作啞，甚至還積極參與的蘇格蘭貴族大家，列位勳爵突然義憤填膺起來，因為他們意識到，與女王結婚的博斯維爾，既然是女王的丈夫，就有可能要當並肩王，這是他們所不能容忍的事！此刻他們突然義正辭嚴地宣稱，光榮偉大的蘇格蘭女王豈能讓這等無恥之徒以暴力囚禁，淩辱，這簡直就是蘇格蘭的奇恥大辱！從來都是勾心鬥角的他們此刻前所未有地團結了起來，一致舉起了愛國主義的大旗開始討伐他們的敵人。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尤其那些貴族的出爾反爾，一下子攪亂了他們的局，好好的一手牌頓時無牌可出了。到了這個時候，瑪麗·斯圖亞特隻好連最後的遮羞布也不要了，幹脆說，博斯維爾開始的態度確實有點“奇怪”，但後來，對待她已是再好不過了。她已經沒有理由再抱怨了，願意好好考慮他的求婚。
上帝！一個女人，一旦陷入情欲的密林，便看不到方向，看不見自己。迷途往返，談何容易！即使最後她終於從密林裏走出，她也隻能是赤裸裸地麵對全世界的嘲笑了。
五月初，瑪麗·斯圖亞特總算是回到了愛丁堡的荷裏路德宮。她手下那些真正對她好的人都前來勸她不要和博斯維爾結婚。一個對她忠心耿耿的臣子，跪在她的腳下懇請她三思；法國特使幹脆說，如果她執意要和此人結婚，法國會考慮與蘇格蘭斷交；對她一直忠貞不渝的梅爾維爾，甚至不怕博斯維爾的威脅報複，到了最後一刻還耐心地跟瑪麗分析這場婚姻對她的危害。但是，沒用！愛她的人隻能痛心地注視這位勇敢的，為愛情不惜亡國亡命的女子，憂心如焚地預見著，她這樣乖戾，大逆不道的行為必定會讓她喪失名譽，喪失王位，而一旦沒有了王位，這位她要死要活要嫁的男人，還會要她嗎？
現在，她的敵人可真是高興壞了，約翰·諾克斯的預言終於要變成現實了。從來就在一旁虎視眈眈的英格蘭女王已經沉默許久了。如今，每個人都知道瑪麗·斯圖亞特火急火燎地要結婚，所有的人都跑來敲詐他們一筆。博斯維爾的好友亨特利伯爵說服他妹妹同意離婚，得了一大片土地，教會的主教得到了封號和錢財；最惡毒的莫過於新教的牧師了，他們逼著信天主教的瑪麗按著新教的儀式舉行婚禮。瑪麗知道，如果她再做出這樣的讓步，她就將失去天主教皇最後的保護了。沒有了天主教皇的保護，法國和西班牙也必將把她拋棄。這可真是如她的詩裏所寫，一語成讖：
為了他我忘了自己的名譽
我生活中唯一的幸福
我把權利和良心交給他
為了他我拋棄了家
在自己的祖國遭世人的唾罵
自作孽，不可活，誰也幫不了我
上帝不接受無謂的犧牲
可見一切她都是心知肚明，但仍然義無反顧。
1567年5月15日，他們在荷裏路德宮，按照新教的儀式舉行了婚禮。這真是一場悲慘的世紀婚禮啊！ 他們邀請的大多數人都沒有來。可想而知，但凡是注重一點自己名聲的人，都不願意來見證這樣一場罪惡的婚禮。誰願意看到殺人凶手娶死者的遺孀，並把王冠戴在自己的頭上？！這樣荒謬的演出誰能接受！盡管事先瑪麗·斯圖亞特仗著自己與法國特殊的關係，懇請法國特使前來參加婚禮，希望身為娘家人代表的法國會給她一點麵子，但是還是被嚴詞拒絕了。
神父不做彌撒，風琴沒有音樂，仆役們不點蠟燭；沒有舞會，沒有宴席，冷森森，空落落，這樣的婚禮不要也罷，新婚的他們隻好插上門閂，躲進了他們的內室。**********
愛丁堡荷裏路德宮內廳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