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情別戀 自我毀滅
自從那一次洗禮大典結束後,瑪麗·斯圖亞特就回到了荷裏路德宮,情緒一落千丈。本來這一次大典是瑪麗從法國回來後,以蘇格蘭女王的身份在歐洲舞台上的第一次亮相,第一次展示她的風采。所以瑪麗可謂是竭盡全力要讓自己以全新的麵貌出現。她把斯特靈城堡裝飾一新,完全按照法國皇宮的規模打造,盡其奢華。她要一改人們對蘇格蘭貧瘠落後的印象,讓不可一世的法國,西班牙,意大利都來看看蘇格蘭在她的統治下的改變,哪怕表麵上的改變也無妨。尤其是慶典後的那場舞會,整個斯特靈城堡燈火輝煌。她,瑪麗·斯圖亞特,蘇格蘭女王,衣著華麗,楚楚動人,魅力四射,她的微笑就像蘇格蘭陰鬱天氣裏的一縷陽光,讓所有的來賓傾倒,不得不承認她是全歐洲最美麗的女王。五歲起就生活在法國宮廷裏的她,從小訓練出來的外交禮儀讓她得心應手,一切都是信手拈來,那是一種流在她血液裏的,與生俱來的雍容高貴。此刻雖然她被丈夫的任性弄得心煩意亂,但她還是讓自己裝出一副無憂無慮幸福無比的樣子,對每一位來賓都給與了關照,讓所有的來賓盡情地領略那裏的豪華和她的友善親切。可以說她把這些來賓一個個都弄得神魂顛倒,人氣大大飆升。她確實做到了讓法國西班牙意大利人對蘇格蘭刮目相看的戲劇化效果。她的這一切努力莫裏伯爵和梅特蘭都是看到眼裏的,知道瑪麗的良苦用心。雖然他們可能並不認可她的奢侈和過分虛榮的誇張,但是也不得不承認,她的魅力大大地提高了蘇格蘭在整個歐洲的形象。
可現在,瑪麗·斯圖亞特卻深深地陷入悲哀之中。自從那次她騎馬狂奔差點摔下馬來以後,身體一直不太好,不是這疼就是那裏不舒服,而且情緒也是極度地不穩定,。她放棄以前樂此不疲的一切娛樂,整整兩個月,荷裏路德宮整天都彌漫在愁悶的冷森森的氣氛中。
莫裏伯爵和梅特蘭雖然也看出瑪麗的反常情緒,但都以為一方麵是因為產後身體不太好,另一方麵也知道她是因為婚姻不順,尤其達恩利在兒子洗禮大典上的表現讓她沒了麵子。誰都沒有想到,其實,瑪麗是被自己內心強烈的情欲所困。她知道自己這一步跨出去就可能是萬劫不複,就可能是萬丈深淵,但她不是一個理智的人,盡管她在拚命地掩飾,拚命地壓製自己,但是她還是管不住自己。瑪麗·斯圖亞特發現自己愛上了博斯維爾!
詹姆士·赫普圖 博斯維爾伯爵
在茨威格的筆下,作者給與瑪麗巨大的同情和理解。他說,對於瑪麗這種瘋魔於激情的熱烈情感,我們沒法歸罪於她。就像是孕育在地殼下的岩溶,一旦要爆發,誰也攔不住。張愛玲說:“女人一旦愛上一個男人,就如賜給她一杯毒酒,明明知道,也心甘情願地,以一種最美的姿勢一飲而盡,把一切都交出去,生死度外。” 茨威格說,就像我們不能責怪火山爆發一樣,我們沒法去責備一個心存巨大當量熱情的人。
如果說當初瑪麗·斯圖亞特愛上達恩利時,她的情欲還沒有開竅,(第一次少年的婚姻可以忽略不記)隻是在談婚論嫁的年齡恰恰碰上了達恩利的出現。他英俊的外表,騎馬跳舞,獵鷹射箭樣樣超群的技藝吸引了她,但是當她完全不聽勸告,與他閃婚之後,很快就發現他萎靡不張的個性,政治上的幼稚,不成熟,沒有熱度的愛,根本無法點燃她血液裏的熱情,無法讓她的心充分燃燒。除此之外,他居然還是個雙性戀,男女通吃!瑪麗自己本人就不是那種沉穩,懂得儲存能量,然後把熱情一點點地釋放,長久溫暖別人,也滋潤自己的那種女人;她是那種喜歡把自己的熱情提煉成精華,一次性地享用,一次性地揮霍的人。
如果說,瑪麗當初對達恩利也有愛,那是一種高高在上的施舍,恩賜與給與;而麵對博斯維爾,用她自己在詩裏的話:“願意為你效勞,侍奉和依順 /熱愛你,膜拜你 / 不顧未來的種種不幸 /把服從當作自己的最高責任 / 把每一個瞬間都奉獻給你 / 是生,是死,都由你決定。” 誰能想象得到,那麽驕傲的,什麽時候都把頭高高抬起的女王瑪麗,如果不是魔鬼入心,怎能如此鬼迷心竅,讓她如此低到塵埃裏!
博斯維爾當然是與奶油小生達恩利完全不同的男人。他久經沙場,閱女無數,一副大男子漢做派,從不把女人當回事。但是或許就是他的這種粗狂,那種征服欲讓瑪麗著迷。沒有人能知道他們什麽時候“勾搭”上的,但有一點很明確,瑪麗·斯圖亞特著迷般地愛上了他,有幾點可以佐證。
1566年10月7日,那一天瑪麗·斯圖亞特正在傑德堡參加一次庭審,聽到了博斯維爾在執行任務時受了重傷的消息。當時她沒有表示什麽,但明顯地開始坐立不安,心猿意馬。雖然瑪麗一直等到第二天才在莫裏爵士的陪同下前往,而且隻在博斯維爾的病榻前待了兩個小時,但在回來的路上,她不顧別人的勸阻,一路狂奔25英裏,十八個小時沒停。回到駐地,剛扶她下馬,就昏了過去。之後,整整八天瑪麗神誌不清,不省人事。當時嚇壞了宮廷,甚至都要安排後事了。後來總算是醒了過來,但是人非常虛弱。直到10月25日博斯維爾被人用車拉回了愛丁堡,瑪麗的身體立刻就大有好轉了。很多曆史學家認為,這個事件可以看成是他們關係轉化的時間點。
另外最重要的證據莫過於那著名的“首飾盒”事件了。博斯維爾逃跑後,他的仆人向莫頓爵士報告,在他的住所裏發現了一個銀質首飾盒。上麵有F的標識,顯然是法國國王佛朗西斯的東西。在這個珍貴的首飾盒裏發現了瑪麗·斯圖亞特給博斯維爾的信,和她用法語寫給博斯維爾的十一首熱情洋溢的十四行詩,還有答應會和他結婚的承諾書等等以及其他文件。一切都是白紙黑字,兩人的戀情一覽無餘。但是在後麵一係列的審訊中,這些材料都沒有被很好的利用。很重要的原因應該是不符合當時的倫理規範,君權神受,豈能把女王的私人物品拿來當庭作證?!即便當時伊麗莎白給了一個非常恰當的理由,說這隻是皇室內部的調查,目的就是為了洗刷瑪麗參與謀殺親夫的嫌疑,但是這也仍然不是那麽光明正大。另外一個原因也是因為害怕信裏內容會牽扯到更多的秘密,拔出蘿卜帶出泥,不利於他們權貴階層本身的利益。總之,對這件事的調查始終都是遮遮掩掩,哪怕到了後來,達恩利被害,懷疑都指向博斯維爾,但是在法庭上也因為證據不足,外加上起訴人,達恩利的父親倫諾克斯伯爵法庭缺席而宣判無罪,當庭釋放等等,都顯得是一場烏龍。
說實話這個首飾盒裏的東西確實太重要了,雖然它們具有鮮明的私密性,但是那些信件和詩清楚地記錄下了瑪麗在有丈夫情況下的移情別戀。這些無疑都會是那些想推翻瑪麗的人夢寐以求的實錘證據,足以用來詆毀瑪麗女王名譽,讓她遭到所有蘇格蘭人的唾棄的工具。但是這個首飾盒畢竟是他們的女王瑪麗· 斯圖亞特的私人物品,以他們一貫遵循的貴族的規矩,理應完好無缺地還給她本人。但是他們,伊麗莎白和蘇格蘭的權貴們,即使他們並不是想推翻瑪麗,但也一心想要製服她,讓她聽話。這繳獲的首飾盒正好是天賜良機,有了能拿住她的把柄!他們可是要好好地把握這個機會,把它握在手裏,是收是放全取決於伊麗莎白和蘇格蘭當權者們與瑪麗的博弈了。
這裏提一句,這首飾盒雖然最後也沒有還給瑪麗,但是到了瑪麗的兒子,詹姆士六世親政以後,他才不會容忍這種給母親造成汙名的東西存在,一把火全燒了,讓後人再也無處可查。雖然後來還是有流傳出來的版本被翻譯成數種不同語言文字,但誰也不敢說是真跡。不過茨威格問得好,在十六世紀的蘇格蘭,把所有的貴族女子全叫到一塊,有誰,哪一個女子可以用如此嫻熟的法語寫出這11首如此熱情洋溢的十四行詩?!有誰可以模仿,哪怕杜撰,寫得出這樣文采的詩篇?!答案當然是沒有一個。
說起他們倆的關係,確實一言難盡。博斯維爾本來是瑪麗·斯圖亞特母親吉斯瑪麗手下的人,對其衷心耿耿。後來因為宗教改革的原因得罪了莫裏爵士一派,被驅逐出境。後來他逃到了法國,在瑪麗·斯圖亞特的身邊當上了衛隊的統領,然後跟著瑪麗又重新回到了蘇格蘭宮廷。
所以,就算後來在一段時間,瑪麗表現出對他的重用,信任,那個時候他們之間也確實沒有什麽糾葛。從法國回來以後的日子,瑪麗身邊並沒有真正可以信任的人,她重視他,讓他繼續當蘇格蘭宮廷衛隊的統領,掌握軍隊,以此來與莫裏和梅特蘭製衡,瑪麗必須有一人能真正為她壓住陣腳。所以瑪麗還不惜給他晉爵封地,還給他介紹了亨特利家的貴族小姐為妻來拉攏他。這也都出自利用之心。但是現在不同了。
博斯維爾是個什麽人呢?據說他身材高大肩膀寬闊,皮膚黝黑,像黑色的大理石雕像。他什麽時候都是威風凜凜,目光堅定而傲慢。雖然他能講漂亮的法語,也讀過不少書,但他本質上是一個有著古代維京人的那種粗獷,那種有海盜式野心的的浪漫主義者。他從來不喜歡結黨營私,對那種拉幫結夥的作為深惡痛絕。他做事獨往獨來,明目張膽地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把道德和法律視為撇履。是的,他肯定不是一個道德高尚,有人格魅力的人,但是和那些口是心非,兩麵三刀,唯唯諾諾的列位勳爵相比,他更鮮明,像一頭敏捷的豹子。他是獅子一樣的嗜血猛獸。
從某種角度說,博斯維爾確實稱得上是個地道的武士。他對瑪麗母女的忠誠有目共睹,人人都知道他是她們最堅定的支持者和衛士。 每當她們有危險的時候,他都會毫不猶豫地伸出他堅強有力的手。在這一次瑪麗被非法軟禁的事件中,也是他,第一個從二樓的窗戶跳下來,跑去相助,也是他,精心策劃安排,並且幫助瑪麗逃離了虎口。說實話,瑪麗開始並沒有注意到這個粗魯之人,他的相貌和氣質都不是瑪麗喜歡的類型。同時,瑪麗也不是博斯維爾的茶,他並不喜歡這類高雅,有教養,會吟詩作畫的公主貴族小姐。所以他們以前的關係很簡單。不過,當瑪麗經曆了一次婚姻之後,她身體裏的女性意識突然迸發,博斯維爾的粗獷,強悍一下子激發起她強烈的情欲而不能自持。它像一頭藏在黑暗裏的野獸,突然從暗處撲來,它的利爪撕扯著她的五髒六腑。她被自己嚇壞了,為自己不可遏製的情欲而感到羞愧。她苦苦掙紮而不得解脫。在這一刻,什麽皇位,什麽國家,甚至兒子都被她拋到了腦後。她隻想做一回真正的女人,然後去死也在所不惜。
如果說瑪麗如此熾熱的愛情得到了相應的回報,獲得了一份至死不渝的愛情,那即使名節不保,也值了。可是瑪麗有所不知的是博斯維爾可不是一個惜香憐玉,沉迷女色的人。在他的心目中,女人永遠都在第二位,不過就是海盜的戰利品!他從來都隻是獵取女人,而不迷戀。但奇怪的是,他越是這樣,就越是討女人喜歡。他身上那種高強度的男性荷爾蒙的剛陽之氣讓女人心醉神迷。瑪麗應該知道,他身邊從來不缺少女人。
不過在他和瑪麗的愛情遊戲中,有一個因素和其他女人不同,那就是瑪麗頭上的皇冠!當獵取一個女人的同時又帶來巨大利益,這對博斯維爾來說,或者說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這樣的誘惑很致命,足以讓他不顧一切而瘋狂。
斯特靈城堡外觀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