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影萍蹤
曆史人文
絮絮叨叨話李敖
Part 1
李敖今年三月十八號因腦癌引發肺炎去世了。據說前不久他得知自己病情以後，想舉行一個告別會，把他一生得罪過的朋友，甚至敵人，都請來，打算跟大家來一個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式的告別，結果沒能如願。看來這位一輩子口誅筆伐的鬥士，到頭來並不打算像魯迅那樣“一個都不原諒”，李敖是想和這個世界握手言歡了？！也許到了晚年，李敖終於願意妥協了，跟他自己，也跟這個世界。
一轉眼如此喧囂的李敖已經化作了骨灰，對一些人而言，沒有了李敖，地球照樣旋轉，太陽照樣升起，大海照樣潮起潮落，而對另一些人而言，就像蔡康永說的，沒有李敖，江湖不在，不好玩了。李敖曾經笑談，“樽前作劇莫相笑，我死諸君思我狂。”這話可以說是他故意丟給後人的一個話柄，讓人笑談。但對我來說，桀驁不馴狂放不羈如斯，忘掉他恐怕真的不易了。
我對李敖的認識是從他的《李敖有話說》開始的，然後又在他浩瀚的等身著作中挑選，讀了他的《傳統下的獨白》《山上，下山，愛》，《北京法源寺》,《李敖快意恩仇錄》《李敖自傳》等幾本。他的特別在我看來，就在於一反中國傳統學者，知識分子士大夫的中庸儒雅形象，他嬉笑怒罵，桀驁不馴，上得法庭，競選總統，下得商場，娛樂場，充當網紅快手。對他的“敵人”，他堅如頑石，難搞；對他的朋友，他慷慨解囊，解別人的燃眉之急，義氣；對他的女人，他柔情似水，情隨情移，令人無語。他做事全憑自己邏輯和意願，完全不把別人的好惡放在眼裏。他自詡為大師，可是他又不惜一再解構它，在各種場合做著“大師”不屑做的事；但是他一旦亮出他的學識來，學富五車的他，誰人又能否認他是大師呢！李敖對兩地三岸以及世界華人圈到底有多大影響，這很難說，在此，我隻能說說他對於個人的我，產生了怎樣的影響。
李敖對我的影響主要有兩方麵，一個方麵是他的有趣。聽李敖說話你永遠不會覺得乏味，所有他腦子裏的信息瞬間可以根據需要迅速地跳出來與人對應，反應極快。很少有人能說的過他。據說他畢業論文答辯時，幾個老師坐在下麵一個都不提問，李敖說你們問啊，我準備好了？老師們說，不用問了，反正問什麽你都答得出來，還要反過來挑老師問題的錯。
李敖好玩的地方太多了，比如，一般人都不願意說自己家人的事，可他卻不介意，常常拿他的家人開玩笑。有一次他說到他媽媽很厲害，全家除了他，其他七個孩子都對付不了老太太。老太太究竟怎麽難搞呢？他說，她擔心照顧她的菲傭嘴饞，她連買來的葡萄都要一顆顆數清楚；李敖的弟弟做生意失敗，卷了他的錢跑到加拿大去了，他質問弟弟，他弟弟說，這麽多年你一直罵我，難道你不該付我錢嗎；李敖說他的女兒李文很可怕，因為她有200多雙鞋，關鍵是還要顯擺；一下就把人物特點抓住了，非常地傳神。
李敖喜歡語不驚人死不休的風格，不怕挑戰人們的心理承受度。比如他說，五百年中白話文寫得最好的，第一，第二，第三名都是他；他說，所有的前妻都是可怕的動物，因為她們在指責前夫時，無論真假人們都相信，足以擾亂視聽；他說，聰明的女人自身都有自我毀滅的因子，因為她們永遠都不知道自己要什麽；他說胡茵夢是個假愛貓家，隻會抱著貓玩，不會照顧貓；而他自己則是個愛假貓家，超級喜歡貓卻嫌養貓花時間，就隻收集貓的照片，各種各樣的照片他都有；而且他還說，別人稱呼他文學家，曆史學家，古董鑒賞家，慈善家，什麽家也比不上稱呼他愛假貓家讓他開心。他說什麽叫真正愛寵物？陳文茜到他家作客，他給她倒水喝，陳文茜先喂她的狗狗，然後自己喝，用同一杯子！
李敖還說，中國人最愛說吃虧是福，吃虧就是吃虧，怎能是福呢？除非把吃的虧都補回來；他說，一般人都說壞人欺負好人，可我就是一個可以欺負壞人的好人。因為我了解壞人，知道怎樣對付他們，我才不會苦哈哈地等壞人欺負呢！他說，我不相信天道，什麽好人有好報，如果真是這樣，曆史上怎會有那麽多冤假錯案！他還說“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這似乎聽起來很對，但是我跟你說，當你種瓜的時候，你必須知道你得到的未必是好瓜，可是並不能因為這樣，你就連瓜都不種了。
李敖愛罵人眾所周知。但他罵人一般不是人身攻擊，按照他自己的說法就是，“當我罵你是王八蛋，我不光是罵，我還要證明你是王八蛋。”由此，他哪怕是罵人，因為來龍去脈一展開，有了故事性，還特別有趣。當他開始罵誰，一定不要為被罵者爭辯，隻是聽他說的是否在理。他的言辭激烈常常都是為了引起人們的注意，有點像現在的標題黨，而並非是“罵”，並非是想羞辱誰。比如他罵劉曉波“笨”，，罵北大“孬”，這裏有他的思考，並無惡意。當然對他的有些對手，他下手會狠，讓人招架不住。比如他罵餘光中，讓很多喜歡餘光中《鄉愁》的人不爽，但是你如果也看看餘光中的那首哀悼蔣經國《送別》其肉麻度不差郭沫若，可能你也會無語吧？通過李敖的眼睛，李敖跌宕起伏的人生經曆，讓我了解了不少台灣的社會和生活，也更多地看到了人性的複雜及多麵性。
另一方麵，必須說，是欣賞他的人生態度。他說：在生活上，他是應世，應對世界，爭取生存空間； 在理智上，是經世，經世致用的，實際的，落實的，不空喊口號的；在懷抱上，是救世，濟世的，民胞物語的大懷抱；在感情上，是憤世，愛憎分明的，追究是非的；在技巧上，是玩世，玩世不恭，惡作劇式的； 最後他說他永遠都不會避世，厭世。他的這段話可以說是高度地總結了他的人生，他是這樣說，也真的是這樣做到了。
李敖是個鮮明的個人主義者。一生那麽多磨難，三十六歲就被捕入獄，在陰暗潮濕，與蟑螂蛆蟲白蟻作伴中度過近六年，難得提前釋放出來，什麽都沒有了，沒錢，沒工作，沒朋友，戀人和別人結婚了，連親弟弟都跟著乘虛打劫……。大多數人遭受磨難後都會學乖一點，“成熟”起來，懂得妥協。但他不！出獄後，蔣經國方麵的人知道他有才華，有意安排他到政治大學國際關係研究中心做副研究員，但他故意不上班，不參加任何活動，磨洋工，甚至到最後拒絕領工資，不到一年就堅決要求辭職。他不與人結社，也不組黨，為了個人生存他可以做舊電器生意，但是他決不會像他的老師嚴僑那樣，從監獄裏放出來後便一蹶不起，喪失信念，潦倒而終。他在不同的場合嘲笑他的老師殷海光，嘲笑屈原，他說，“美國革命家帕特裏克。亨利說，無自由，毋寧死，（Give me liberty ,or give me death）我才不會死，沒有自由我就爭取，我要讓他們死；為什麽要當烈士，不要死，一定要活，活過自己的敵人！”（大意）
由於他非常清楚自己的人生訴求，有自己的一套活法。用他自己的話說，他是那種很會尋找自己生存空間，首先要讓自己活好的人。用他自己的話說，要自由首先就要先有錢，隻有在經濟上不依賴別人，才可以不為五鬥米折腰。然後他的鬥爭又是有技巧的，既認真又玩耍，既要追究是非，又要玩世不恭；既要和敵人鬥，又為要自己謀利益。他的這種樂觀和鬥誌也無時不刻地影響到他的朋友，他的好友陳文茜就說過，每當她被壓力壓迫到不能呼吸的時候，隻要給李敖打一通電話，屬於她的生命就又回來了，頓時能讓她信心滿滿。
李敖不是完人，甚至不是我們通常認為的好人，(概念中的正人君子)，但是他的人格中的兩大主軸強大地支撐了他的人格魅力，使所有對他的批評詬病都黯然失色。按照陳文茜的說法，一個是他對自由主義信念的堅守，另一個就是他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義氣。我想，這也是能夠直指至我內心，讓我對他從抱有好感，佩服，到熱愛的原因。
（未完待續）
一天講到女兒的教育，他說女人一生最重要的是，要嫁得好。很有道理，受益匪淺。
有那麽一陣子他把上海的韓寒臭罵了一頓，罵的在情在理，看看韓寒在中國文藝界還真的像個縮頭烏龜了吧。不敢出聲，不敢見文豪，反正自知理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