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樂並不虛空（三）

那麽她到底想要什麽？

在英國留學的時候，她曾邂逅了一次戀愛，或者說她也曾像倫敦城裏千千萬萬對情侶一樣幼稚而幸福，做著所有情侶們都會做的俗氣肉麻事，可她的心卻不曾為之喜悅，她隻是茫然地以不拒絕的方式接納了他的存在。而即便是這樣，當商影年得知男友傅政勳回國後陰差陽錯地在她父親的公司裏任職，便義無反顧地與之一刀兩斷。當傅政勳絕望地問道我做錯了什麽，商影年回答，你做的最錯的事就是認識了商仲恒！（影年的父親）因為她的父親，她寧願葬送自己的愛情，如果那也算的話。

不過讓商影年始料未及的是，就在那家讓她陰差陽錯地尋得一記者工作的報社，她遇到了一個聽見他看見他就能讓她心安的人。這可是不容易。這麽多年以來，她獨自漂泊在外，一切靠自己，遇到再難的事她沒想過要依賴誰，心就那麽一直提著，懸在半空，無處安放。而此刻她鮮明地感覺到了一雙關注她的眼睛，掛牽她的心。在富家女商影年的心中，她最怕的就是別人看重的是她的身世；最厭惡的就是人情交易。所以她把自己藏了起來，連對最要好的朋友也諱莫如深。但是年輕女孩兒，初入職場，正如她的感覺，二月的寡淡陽光，原來像刀刃一樣薄。在商影年二十七歲生日後的第五天，（她找到工作的那一天）她第一次這樣覺得。刀光劍影，圈套陷阱在所難免。從天而降的一次次護航，貌似偶然的庇護難道真的都是偶然？當然不是，報社總編尹年第一次在電梯裏見到她時就不可救藥地被她吸引，並且愛上了她。

能愛一個人而同時也被人愛對所有的人來說都是極其幸福的事，而對情感要求一絲不苟的商影年來說更是如此。在一次次貌似巧合的解圍中，在不斷地給她機會，給她提供更適合發揮她才能的平台，商影年做何感想呢？他能打動她嗎？能打動她的又可能是什麽呢？

讓我們看看商影年眼中的尹年：

這個穿灰色大衣的男人，頭發理得極短，一件黑色高領毛衣讓他的五官顯得淩厲而分明。一張俊朗冷靜的臉，表情談談的……。沉穩有力的聲音，音量並不高，但字字句句清晰。商影年躲在角落的暗影裏，“尹年”。她輕聲說出他的名字，將杯中的葡萄酒一飲而盡。（P10）

酒會散後，商影年的頂頭上司方主任醉眼惺忪地要求初來乍到的商影年為他開車，送他回家。周圍的同事逃之夭夭，沒人出來主持公道。正在商影年為難之際，她聽到一個聲音，“方主任不如搭我的車……”多年以後回想起來，那個晚上，商影年有生以來第一次會因為聽見一個人的聲音而覺得心安。

有輛車緩緩停在她麵前，尹年一襲黑大衣從車上下來，目光正好對上商影年漆黑的眼睛。“來讓司機送你。”錯身而過的刹那，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苦橙葉的味道。商影年想起來。那是4711科隆香皂的味道。恍惚中，隻看見前麵的兩道車燈光，掃過街景，行人，照不見盡頭的夜色。車靜靜地滑行過喧嚷的街道，像是潛入沉沉水底，要在無邊的暗中走出一條路來。這紛飛的雪，是否就是光陰墜落的方式？如果我們就這樣一同在雪裏白了頭發，算不算是白頭偕老了一場？（P16）

商影年曾經見過生活表麵那些膚淺的狂躁，也曾見過那些因愛欲而生的生死糾葛。但是尹年的沉靜與堅定，讓她體會到生活的另一個麵目，那些不言自明的真理，那些紛繁背後的靜默。她相信他，所以願意跟在他的身後，去走一條完全陌生的路。

尹年救了商影年三次於危難之中。麵對發難，從始至終，他的聲音都不曾高過，但字字句句不容反駁。商影年說“你知不知道，英語裏有句諺語，如果你救了一個人三次，那他的命就是你的。”（P55-56）

但是，商影年對人的要求又是如此的苛刻。當傅政勳告訴她，尹年接受了仲恒地產的回扣，而且還高於行價百分之五，商影年摔下餐巾，離席而去。這個消息如同五雷轟頂，把她的夢想炸得粉碎。她隻覺得是那麽的冷，冷得仿佛每一根血管都結了冰。（P66）如果說第一個男友與父親有染完全出於無意，不是利用她，那麽這一次呢？難道自己真的就像是希臘神話中那位點石成金的米達斯，隻不過凡我手指所觸碰的一切，都成了碎片。

由於這件事，商影年在尹年麵前突然成了小刺蝟，渾身都豎起了自衛的旗幟，刻意和他保持距離。尹年並不知道緣由，但他尊重她的感覺，並且決定，從現在開始必須退一步，退回黑暗中去，就像從前，每天在報章看她的稿件，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解決她的困難。

冷戰一直到有一天商影年了解到，尹年把得到的回扣五十萬全部捐獻出來建立救助基金，才讓商影年釋然。而這時，商影年已經是幾個季度沒見到尹年了。（尹年給她距離，讓她自己思考）

也就是從那以後，商影年總算是確信自己愛上了尹年。如她所說：愛過。忘記過。迷失過。在無人的角落裏哭泣過。怎麽辦呢？卻依然相信那命定的感覺。隻想要走到你麵前說：請帶我走。

可就在她準備好好的投入，好好地愛一場，她的父親突然去世了。這就意味著她這個唯一的財產繼承人必須去接受一個她最不想走，最不喜歡的人生道路。但是她別無選擇。她畢竟是他父親的女兒，她沒有想到最後他們父女是以這樣的方式和解。她忍痛離開了她愛的人，留下一個不那麽真實的期許。

但是放手時那麽容易的嗎？她永遠都會記得曾經那個有那麽一個人擁著她在美好的夏日裏慢慢起舞，曾有那麽一個人看顧他的病痛，曾有那麽一個人讓她知道深愛的滋味，以及放手的痛。在時間裏我們曆經世事，行走到某一時刻時終於明白，如果我們沒有和那個人白頭偕老，那麽，和誰白頭諧老都是一樣的。（P217）

尹年用五年的守候向商影年證明，如果不能與你白頭攜老，就讓自己獨自白頭吧。

是他讓她相信在人間真的還有另一個世界，高貴而明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