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奸
今天看到紫雲飄寫的我們這一代人走過的“性盲”之路,讓我想起一件幾乎是完全被我遺忘了的事。今天說出來,年輕人會根本不相信,定會以為我是瞎編故事,但我相信,我們這一代人或多或少會覺得並不陌生。
我記得那大概是一九六八年,我當時是在我所在的那個城市裏的紅小兵演出團當毛澤東思想宣傳員,幾乎每天晚上都會有演出任務。我記得那是一個並不炎熱的夏夜。午夜時分,我們剛剛演出完畢,一群十三四歲的男孩女孩還仍然興奮的在幾乎沒有行人的大街上又說又笑得趕去吃宵夜。突然在街口的另一頭傳來紛遝的腳步聲和尖銳的叫喊聲,隻見一夥人推推攘攘的迎麵走來。悴不及防,我看見一個五花大綁的裸體女人,脖子上掛著一雙鞋,另一個男人似乎也是裸體,或許有什麽遮住什麽地方她也不記得,隻見已被打得血流滿麵……。其它的事我已經一點也記不住了,別的同學怎麽反映我也一點都不知道,事後也再也沒聽見人提起過。但是我清楚地記得我當時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想嘔吐,想找個地方躲起來。那個畫麵太強烈了,太醜惡了,尤其對一個十三四歲,開花年紀的女孩。
那時正值文化大革命時期,後來我長大一點時知道了那是叫捉奸。再後來,我無意中又在高爾基的小說《在人間》裏讀到了類似的描寫,我記得高爾基說他覺得那些所謂捉奸的人比被捉的人更醜惡,引起了我強烈的共鳴。可是更讓我覺得可悲的是,高爾基說的事是在發生在十九世紀,而我所見到的事卻是發生在二十世紀中葉!那個時候外麵的世界正在如火如荼的搞性解放,別的國家年輕人都在追逐甲殼蟲樂隊,玩嬉皮士,而在中國卻上演著中世紀才會見到的,或者說,十七世紀,十八世紀,霍桑寫《紅字》的那個年代才會發生的血腥愚昧的悲劇,鬧劇。
那時我固然沒有什麽思想高度去判斷這樣的作為是否合法合理,我隻是想那個可憐的女人無論做錯了什麽,至少應該讓她有一件遮體的衣服,這樣的羞辱其實是對全世界所有女人的羞辱!用衣服遮擋自己恐怕是一個女人維護自尊的最起碼的,最後的一道防線了。我自己也不是太清楚是不是從那一刻起,在自己的潛意識裏就已認定性是肮髒醜惡的,這也不得而知了。
紫雲飄的文章寫的非常好,很有代表性,真實的反映了我們那一代人走過的“性盲'的路。如果有年輕的朋友讀一讀,可以讓他們更多的了解中國文化,了解中國社會變革所走的路。
為此特地把紫雲飄的文章張貼在此:
那個性教育為“零”的年代
我們的少女時代,是性教育為零的年代。懵懵懂懂的長到十二、三歲,還不知道男女生理有什麽不同。那時候根本不知道生理究竟是個啥東西。
記得小學五年級,班上開始有女同學月經初潮,有同學在課間上廁所時看到某同學在做莫名其妙的事。全班的女生就像在傳遞什麽天下最神秘的消息一樣私下悄悄的交頭接耳,口氣鄙夷的不得了。大家也都用瞧不起的眼光看那位女同學。覺得這位同學立刻成了怪物,與眾不同了。
後來當自己也神秘了的時候,心理充滿了恐懼和害怕,問母親,母親臉上充滿了神秘莫測的表情,支支吾吾了半天,竟然沒有給我一個字的解釋,隻是指導我應該怎樣處理和注意事項。不過從母親沒有大驚小怪,習以為常的冷靜表情,使我猜測到那可能不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也就不那麽害怕了。
想想我們這些可憐的小女生,在步入人生最重要時刻的時候,竟然沒有一個人,說過一句正確的話。大家交頭接耳的每天議論,卻沒有一個女同學能說明白為什麽這種神秘的事會發生,象征著什麽。
那時候的日子就是這麽迷迷糊糊的過著。當時就是喜歡看書。不過那個時候的書都很有限。沒有革命內容的書是不容易看到的。有革命內容的書都是揪壞分子、抓特務,打蔣介石、鬥地主、搞土改。像《敵後武工隊》,《苦菜花》之類的書都是大毒草,據說是因為裏麵有一些風月的描寫。革命者是不應該有風情的。
不過這些大毒草還是被大家私下偷偷的傳來看,現在想起來還在奇怪,當年這些毒草是怎樣生存下來的呢?想來當年的文革抄家,搜毒草的運動肯定有不少漏洞,否則我們這些小姑娘也不會有機會接觸到這些毒草。
那時候在有些毒草書中看到“強奸”這個詞,不明白究竟是什麽意思。就去問母親。母親就又露出了支支吾吾的表情。記得很清楚母親最後隻說了一句話,你將來長大了就明白了。
沒得到明確解釋,不過這個詞是記住了。後來有一天跟弟弟在家裏打逗,打不過弟弟,就喊母親進來解救。
母親正在廚房裏忙,一時沒有顧上我們。我就高喊起來,媽,快來救我,強奸了!啊,這下母親可是馬上跑了進來,滿臉的氣急敗壞的神情。厲聲的對我喊叫。母親聲色俱厲的神色到今天還記得清清楚楚。母親說那可不是個好詞,今後可千萬不可以再用。這要讓人聽見了,要笑話死了。嚇得我好幾天都不能忘記那件事,後來的好長時間都在琢磨這個詞究竟是啥意思,母親怎麽這麽不喜歡?
就是這樣,雖然仍然不懂那個詞的意思,卻從此知道了那不是個好詞。
後來上了初三,也應該有十五,六歲了。記得一天最要好的女同學找到了一本科普類的、寫豬的雜交繁殖知識的小冊子。她神秘的,像手握著什麽寶貝似的在我眼前一晃,放學到你家咱們一起看。現在還可以清楚的想起我們兩個趴在我家的床上,兩個腦袋湊在一起,一起看那薄薄的小冊子的情景。那種渴望,急切,我覺得其中也包含了兩個初涉世事的少女想了解世界上所有事情的渴求,和饑不擇食。
可能是少女懵懂的情竇初開吧,現在想起來那麽不值得一看的書,那時候卻是那麽吸引我們倆,很多詞都很陌生,卻讓人看得臉紅心跳。還有圖畫,當然畫得是豬的生殖構造,可是那時我倆一定是絕頂聰明,要不就是想象力超級豐富。反正不知怎麽就把豬和人聯想在了一起。
我們兩個人邊看邊討論,初級掃盲的結果是:男女之間也應該有那麽點和豬相似的事。因為那點事,人類才可以延續。就像豬一樣,小豬就是這樣來的。具體男女之間是怎樣一點事,目前我倆不知道,還有待於繼續研究。
不過當時我的女同學向我透露了一個秘密。她說有一次她半夜醒來,感到她父母之間可能是在做那點事。不過隻是感覺,還是不知道那點事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但是她口氣很肯定的告訴我,那點事一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因為她聽見母親在痛苦的呻吟。而且她母親經常對她說,女人的一生就是受苦受難的一生,她說她現在才明白了為什麽母親經常這樣說。她當時的口氣很像一個小師長。
這就是兩個少女在那個年代性知識的啟蒙課。
直到多少年後,自己也結了婚,有一天,走在人流穿梭的馬路上,還在想,原來自己敬愛的師傅、喜歡的同事、還有馬路上所有這些人,夜深人靜的時候都在做這麽醜陋的事啊,真不敢相信啊。
記得婚後幾年,我第一份接觸的談及與性有關的文章,是到老公工作的船上(他那時是個海員)看到的一份香港出的報紙。好像是一個夫妻夜話之類的小專欄。那些平時說不出口的人體器官名詞被大鳴大放的登載在報紙上,真是讓人吃驚又臉紅。但那些報紙我們也隻是在船上看,不敢帶回家,因為如果過海關時被發現,會被打成傳播黃色媒體罪,輕則罰款,重者可以做牢。
那個年代所有與性有關的東西都是醜的。女孩子穿外衣是不可以看到胸罩的影子的。就是說胸罩之間還要穿一個棉背心,不管天氣多熱。如果不穿,因為那時候的“的確良”襯衣比較薄和透,那就是故意向人顯示胸罩。是不學好,小玩鬧,再厲害點還會有人在背後喊你小流氓。
連胸罩的隱隱約約的影子都這麽被仇視,更別提女人的胸部了。那時候我們都處在發育時期,在班裏如果誰的胸部明顯一些,都會被班裏的女生笑話,是很讓人羞恥的事。但是哪個女孩子都遲早要長大成人的,誰也沒有絕招讓自己停止生長。我當然也不例外。那時為遮掩日漸讓人感到到難為情的胸部,真是絞盡了腦汁。當迎風走路的時候,就一定要用兩手拽直了衣服的兩個前下擺。這樣就不會因為迎麵吹來的風,使自己的胸部輪廓太暴露,那多難看啊!
現在每當回想起少女時期的事情,這個特殊的走路姿勢總是使我難忘。再一個方法就是把胸罩都做的緊繃繃的。當時認為胸罩的作用就是使胸部勒得越平越好。竭盡所能,往緊處繃,再往緊處繃。。。。。。記得那時從不敢深呼吸,深呼吸了,經常的結果是聽到胸罩的撕裂聲。縫補胸罩曾經是一個長期而艱巨的工作。。。。。。現在想起來還可以感到那壓抑的、被箍的緊緊的感覺。天!那麽沉重!那麽讓人窒息!
後來多少年後,加拿大的一個醫生給我的診斷:因為長期穿不合適的胸罩(天真的加拿大醫生,以為我們那個年代應該選擇合適的胸罩)導致部分胸部軟組織被擠壓到腋下,即影響美觀,又可能在將來導致病變。如果願意可以動手術切除。。。。。。
躺在加拿大醫院的病床上,看著腋下紗布上涔出的血水,感慨萬千。本來應該錦上添花的美好的東西,卻被長期壓迫,擠到了不該去的位置,變成了不美甚至病灶,最後不得不開刀切除。這血的代價,今天應該算在誰的頭上?
對您的遭遇, 深深表同情,不知說什麽好, 但願您能早日恢複健康, 積極態度向前看,找有關的資料, 看看從哪個角度盡可能恢複健康,為您祈禱......
那時是絕口不提"性"的,那是罪惡的東西,
記得文革時, 人們在鬥"壞人"時, 說他/她 的罪是“亂搞男女關係”, 那是年紀小,但心裏在想, 為什麽說“亂搞” ?“搞男女關係”本身就是罪啊, 當然, 隻是在心裏迷惑著, 不敢問任何人,
沒課上, 養些小雞是唯一的娛樂活動, 放雞在院子裏時, 看到別的公雞騎在我家母雞身上,我立刻驅趕欺負我家母雞的臭公雞, 把它嚇跑
當知青到農場,被分配到畜牧隊,負責養雞,可惜不慎踩死了不少剛出生的小雞群,擠擠的成堆一片,每走一步時,提起的腳都無處放下,給雞打針(翼下),我不會,總把針穿透了,就像穿針引線的樣子,雞們受苦了,
當看到一頭豬趴在另頭豬身上, 我也勇敢地跑去救那隻被壓迫的豬, 但在旁靜觀察著的豬組小夥子急了,後來知道他是負責豬生崽崽的任務,他揮手示意我別打擾,另一女知青忙把我拉到一邊, 耳語說了些話啟發我, 那是已有十九歲了吧, 才知道什麽叫“結婚”這類的意思.....
到了三十歲那年,還不懂“那一套”, 也正是這三十歲這一年, 才從身心上銳變成像其他所有正常女子的那種人, 真笨啊,可笑極了
但是現在看到T發言讓我不禁感覺一股judger的盛氣淩人。讓我自然在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悉尼二秘的形象”國內道德缺失,法律不完善,貪汙腐敗,所有這些在我看來都比人權問題更急更甚。但偏偏有些民主人士就喜歡揪住人權問題和外國友人一起數落一下中國,尤其看前一陣子報道的西藏問題,好像隻有西藏人才格外需要有人權。美國從馬丁路德金的一個黑人夢從1968年開始做到2008年總共40年才剛剛有一個裏程碑似的成績,我相信,假以時日中國的人權狀況會有一定的突破,君不聞,北京世紀論壇,民主論壇,獨生子女結婚可生二胎,部分被封網站開放,中國正在走向和諧,雖然步履未維堅。
樓主說得無產階級專政,沒錯,就像雷鋒說得對待同誌要想春天班得得溫暖。。。。。對待敵人自然就沒有什麽生存權可談了,但是現在這句話放在人類的大義之中又顯得小了。而且現在即使對待同誌也未見有多溫暖。當國有的,全民的,集體的慢慢的變成私有的,合營,獨資的,我們更不可能感覺到自己是社會的主人翁了。那麽到底我們是被統治的階級還是統治階級?其實這個名稱一開始就隻是一個遮羞布,下麵就是統治中國的“核心精英”2000人,所以談人權,不如談法製,隻有法製了,才能保障人權。物權法不是已經出台了麽?他保障的不是財產權麽?(暫且不說他是保障誰的財產)
樓主的個案,我深切同情,我母親現在也象樓主一樣身體抱養,希望您能保重,順利康複。
因為T-提到了human right而引起心隨帆動的“不苟同”讓我一下子想起張賢亮在一次訪談中回答記者的話:記者問,那時(指勞改期間)你心裏難過嗎?張說,難過?!如果你能覺得難過就說明你的胃裏還有東西,離餓死還有點距離,不,沒有難過,隻有饑餓……
人權,不,我們那時不會知道什麽叫人權。那個時候,在中國,我們隻談無產階級專政,不知道年輕人知不知道這專政的含義,也就是說被專政的人是沒有權利的,什麽權利都沒有,連生存的權力都要看人家願不願意施舍給你。所以不要提人權,太奢侈了。
你是那個時代成長的女孩嗎?如果不是,那就不要苟不苟同的。不能理解沒關係,至少尊重人家的感情。每一代都可能有不幸之處,感慨一下不行嗎?
不可能說每一個時代都沒有一點缺憾,沒有一點冤假錯案.但是確定的是每一個時代都有自己豐富的收獲,這也是無可比擬的。有一個人說過經曆隻需要學習,不需要重複。但是曆史是輪回的,或者是驚人的相似的,很難說幾十年以後,當人們忘記了過去,中國會不會再回到以前的狀態,具體曆史從何處開始重演取決於上帝的導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