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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

(2008-04-28 13:58:40) 下一個



一轉眼一年又過去了,又到了我該休假回國探親的時候了。無意中看到這篇去年回來後的感慨,覺得仍然真切。我把它放到這裏,希望多多少少會讓我們這些海外遊子們找到一點共鳴。


我回來了


我回來了!?就是這麽簡單的一件事弄得我心神不寧,輾轉難眠。我回來了,我從哪回到哪?是從現在回到從前,還是從以前回到現在?是從國外回到國內,還是從國內回到國外?是從旅居國外的住所回到國內定居的家,還是從國內旅居的住所回到國外定居的家?自己一時完全糊塗。方位倒錯,時間到錯,在電影裏才會有的蒙太奇效果在現實生活中發生了。一星期以來我被它弄得神情恍惚,顛三倒四。

這次回家我陰差陽錯地乘上了阿聯酋的航班,結果是出乎意料的好。飛機型號新,設施先進,服務周到。每個位子上都有可以自用的小視屏,有無窮多的節目供你選擇。多年來多次的乘坐飛機,這還是第一次在飛機上完整的看完幾部電影。就這樣,坐著Emirate Flight, 就像是穿越了時間隧道,朝自己曾經生活過二十多年的城市飛奔而去。

當然這座山城無一幸免的也在大變革中改頭換麵,麵目全非。但是我還是在那堆著小車吆喝“碗兒糕”的叫賣聲中,在路邊一溜用竹簽穿成一串串的刺藜的小攤上,在糖炒板栗飄過來的一陣陣香味中,甚至在人擠人車擠車的叫罵聲中,在出租汽車司機搖下車窗朝外吐痰的動作中找到了二十年多年前的歲月。當然還遠遠不止這些,當我斜靠在老朋友馬婭家的沙發上,手裏撥著瓜子,看著她走來走去,麻利地擦擦這抹抹那,洗洗水果檢檢菜,聽著她把那些我曾經熟悉的工友,同事的軼事一件件娓娓道來,我一下子恍惚起來,仿佛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座城市,從來沒有離開過這個國家,仿佛我和她之間後來發生的一切時間上的空間上的分離都不曾發生,我們還是在一起當著工人,一起在醫院藥房發著藥。我發現我仍然喜歡聽並且能分享她敘述的每一個細節,她永遠都是我了解另一個真實世界最可靠的媒介。過去是,現在仍然是。

現在老朋友見麵都習慣到外麵飯店吃一頓,沒有人還會有心思在家做飯,但是她有。我從十六歲起就喜歡吃她家的飯,以前是她爸爸做,現在是她做。味道同樣地道,同樣令我著迷。一份排骨冬瓜湯,一份臘肉炒折耳根,一份紅燒茄子,一份肉末青豆米,真是清爽可口,經曆了三十年的風風雨雨,經曆了川菜粵菜東北菜山東菜,法國餐意大利餐的考驗,它們依然妙不可言。

這真是一個多事之夏,就在這八月份, 遠在美國加拿大的曾理肖蘭餘遠築,外加上在英國的我,好幾個老同學先先後後回來探親。一撥又一撥,把接待老同學為己任的幾位當地學友忙個四腳朝天。更湊巧的是,當年我們外文係七七級學生最崇拜的老師也難得的從外地回來了。這樣的聚會無疑會聚集著最有現代氣息的特點。豪華的餐廳,幽靜的包間,無拘束的話題……,不知誰談起了股票,一下子掀起了高潮。郭林用他那富有感染力的,沉穩的語調說,中國多年來高速度的持續性發展必然會使股票市場出現當年在日本在香港的奇跡。這國際國內的大好形勢,時不可失,失不再來,我們每個人都要把握住這個機會,為兒女為自己為父母掙上一筆錢……,李遠忠,郭林的老同事,連忙加上一句,郭林短短的半年已經把兒子留學的錢掙回來了!在座的所有人似乎都很在行,他們立刻熱火朝天地談上了讓我聽得一頭霧水的這股那股的漲跌報停。一輩子不知該怎樣掙大錢的我,依然茫然。不過即使茫然,心裏也莫名的跟著瞎興奮。

飯後,按照原計劃去了同窗同室好友李健家。雖然正值暑假,可她仍然是非常忙,這個周末是她唯一可以勻給我的時間。一番折騰之後,等我們能夠靜下來說話,天已經很晚了。我知道她已經很累了,我知道她的眼皮已經在打架了,可我也知道這是我可以不負任何責任的向她大放厥詞的唯一機會。所以我熟視無睹她的睡意朦朧,熟視無睹她的疲憊不堪,一味地興致勃勃地把她拖進半夜,拖進淩晨時分……。

那麽湊巧的是就在她家,接到小晴從海南打來的電話,說是已幫我約好了與出版社長會麵的時間。於是如同是上帝安排一般,L 的家裏有電腦,有打印機,還有一小壺清新的綠茶,一隻晶瑩剔透的茶杯。我就在這與世界還合拍的山城一隅拿出隨身攜帶的USB,插進電腦,選出所需章節,附上簡單的目錄標題,然後嘩啦啦的打印出來。端著手感溫潤的茶杯,細細品味新茶的甘美,心裏分外的舒暢。不然,我還不知需要找幾個人跑到誰的辦公室才能完成這一切呢。

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在北京見到了我們班的老班長王曉義。說他老,其實他比我小,那時說他是我們班長,不如說是我們這一夥女生的傀儡,對我們從來都是“言聽計從”,絕對的好脾氣。十多年前見到他時,他還在國務院的國家投資公司當一個什麽處的處長,而如今他自己經營著一家進口公司,看起來做的很不錯。如果說十幾年前對他的那種急於想show off 的勁兒不以為然,現在卻已能完全接受,即使他真的還有這個心思。為什麽不呢?人做成點事兒都不容易,無論做什麽,能在自己的圈子裏取得一點成績,在老同學老朋友麵前Show 一下也是人之常情,有什麽不可以?何況他還真的幹的不錯,自己一人駕馭著上千萬流動資金的公司,並且還有一個完全靠自己實力考上美國名校的女兒。我欣賞一切通過自己努力得到的成就感,無論它是什麽。

班長這回可真是一副班長派頭,一切大包大攬,把我在北京幾天的活動安排的妥妥當當。讓我完全沒有想到的是他公司的辦公室,他的家,他帶我出出進進活動的範圍竟然全是我小時候最熟悉的區域!可我穿梭在那些完全陌生的高樓大廈之間,隻能讓那些爛熟於心的街道胡同名滑過眼前,劃入腦際。西直門,平安裏,趙登禹路,官園,祖家街,翠花橫街……,謝天謝地新街口那個已經很破舊的旅館還在,街角那個百貨大樓還在,不遠處過馬路的天橋還在。我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欣慰感,仿佛它們在證明著什麽,證明著那些曾經的歲月,證明著我的童年,證明著我在北京生活過的實實在在的不是虛幻的記憶。然而,那一天王曉義開著車從他家那一片高級住宅區駛出街口,我猛然看到了“北草廠胡同”的路牌,一下子呆掉了,我竟有一種被打垮的感覺,仿佛它就是那個LAST STRAW。如果說在這之前我還能找到一點點北京人的感覺,而此刻這種感覺徹底的喪失了。北草廠胡同,我的小學班主任李老師的家就住在這裏!我還清楚地記得五年級的那一年,李老師病了,我們幾個班幹部騎著車隔三差五地跑到這來看她。北草廠胡同,那是一條七裏拐彎兒的小街,兩旁有一些小商店。從老師家出來,天都黑了,肚子有點餓就在小商店裏買上一兩江米條,大家一搶而光,然後頂著西北風在昏黃的路燈下東倒西歪地騎車回家。而如今,這高樓林立的北草場胡同,這氣宇軒昂的北草廠胡同,王曉義的家就在這裏,可是我老師的家去了哪裏,我又去了哪裏?!

我回來了!我還是乘著阿聯酋的航班,穿越歐亞大陸回來了。回到家裏卻沒有回家的感覺,心裏係著生病住院的老母,係著在緊急時刻熱心幫忙的老朋友,係著因老媽住院弄得裏外奔波的兄妹……。每次回國似乎都是這樣,倦於國內的嘈雜喧囂,渴望安靜渴望離開,但一旦真的離開卻又真真切切的感到撕扯的痛。一種脫離母體的難以割舍的千絲萬縷的痛。雖然現在通訊如此發達,人們可以打電話,發E-MAIL,可以上網聊天,但是看不到真真切切的眼神,觸摸不到帶著體溫的溫情,嗅不到哪怕是帶著火藥味的真性情,什麽樣的COMMUNICATION都是虛化的,所有的那些工具隻能解決信息交流,卻是無力解決情感交流的,我確信。

回不來,也倒不回去,這就是我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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娓娓 回複 悄悄話 人生永遠都是兩難甚至是多難的選擇,隻能一往直前,選擇不回頭,選擇少顧慮,選擇做到自己的最好就值得給自己喘息的犒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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