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禮引發的聯想(2006/12/26)

素來以老夫子“述而不作”的信條為圭臬，從來也沒有想過要讓思維的過程與成果和情愫的體驗與感受訴諸文字，更想不到會以公開的方式與不具知的受眾分享。現代化，這個包括博客在內的所有能縮短人間時空距離之新興技術手段的“生母”，在如此神奇的同時，竟然又是如此地具體，與我們的生活如此地抵近。

 

這塊“菜園子”已經開辟了幾個月，卻一直“荒蕪”著。當發現自己也需要象電腦一樣進行“磁盤碎片整理”時，頓感這裏也許是“療傷”的聖地。“耕耘”就是“梳理”，而需要梳理的卻太多太多，既有說得清的經曆變遷，也有說不清的情感起伏，更有道不明的心路曲直。

 

走進自己的space，才發現已經放置了兩個相冊。正在播放的是依斯卡（Iscar，國際著名工業刀具製造商）公司泰芬（Tefen）工業園內汽車博物館的藏品。

 

泰芬工業園是Stef Wertheimer先生在以色列、埃及和約旦設立的五個工業園中的頭籌，就位於他自己創建的佛拉迪姆村旁。汽車博物館則是他的二兒子Eitan在老爺子80歲生日時奉上的壽禮，裏麵陳列了40輛汽車，絕大部分都是30-60年代出品、今天可以歸為“老爺車”之列的，最老的為1932年生產，隻有一輛1992年出產的“大腳”（Big Foot）高底盤吉普展現出汽車工業的現代水平。Eitan夫婦自己擁有以色列最大的種馬場，身家即使不可與老爸比肩，也算得上是富豪。富豪出手，就是不凡。一個上萬平米的展廳，加上身價不菲的車輛，一座幾乎門可羅雀的汽車博物館耗資至少上億美元，應該稱得上是世界上最貴重的壽禮了。

 

駕駛著我那輛深藍色的Chrysler Serbring Limited離開工業園的時候，不由得想起1994年我為父親70大壽準備的禮物--半平方尺見方的棕色木板上銅色浮雕的一雙手，一雙骨感暴筋的手，周圍沒有一個字的感慨或解釋。它是我在Garage Sale的時候偶然發現的，標價隻要加幣1 元（現時比價不足人民幣6元）。不象那些“一分錢碾成末兒吹著花”的主兒（到使館不久就被大家痛罵為物價哄抬者，因為從來沒有人以元為單位在Yard Sale采購），不講價地趕緊付錢，把東西攬在手裏。回到“黨國恩賜的宿舍”（我為自己拍攝的宿舍照片所題），端詳著這雙遍布著歲月留痕、透露著蒼桑氣息的手，腦海裏禁不住浮現出成長過程中的一幕幕.......兒時依偎在從重慶部隊院校回京休假的父親懷裏，看著趴滿窗戶、毫不掩飾好奇之情的鄰居們；闌尾手術之後去做理療，已過花甲之年的老父親吃力地推著坐著已24歲之我的輪椅走上隆福醫院裏那20度的斜坡；小時候夜裏發高燒，爸爸用自行車馱著軟塌塌的我走在已經被人踩實了的雪地上，媽媽蹣跚地跟在後麵；入團前，突然被告知，回家去問清楚父親曆史上的“問題”。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父子倆象成年人一樣麵對麵的交談。我的語調中肯定少不了埋怨的印跡，而爸爸的表情是那樣的凝重，那樣的鄭重。我的問題，我提問的方式和語氣，現在想來，不啻一把匕首，剖開--殘忍地剖開爸爸心中塵封的秘密，剝落著父親的尊嚴--所有的父親都想永久保持的尊嚴，我自己當了父親以後才意識到的。

 

大概Eitan看著老爹為汽車博物館揭幕的時候，腦海裏浮現的場景跟我想到的應該差不多吧。當情意滿懷的時候，禮物的形式和價值已經不是焦點之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