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印度朋友蘇米

            蘇 米 自 然 不 姓 蘇, 他 的 全 名 叫 蘇 米• 拉吉, 是 我 先 生 在 美 國 認 識 的 第 一 個 朋 友, 後 來 成 為 我 們 家 的 常 客、孩 子 們 最 喜 歡 的 叔 叔 之 一。 雖 然 兩 年 前 他 就 隨 他 的 公 司 搬 到 波 士 頓 去 了, 但 差 不 多 隔 天 就 有 電 話 來, 而 且 隔 段 時 間 就 會 開 車 過 來 在 我 們 這 兒 住 上 一 宿, 當 然 我 們 也 時 不 時 開 去 波 士 頓 在 他 那 兒 呆 一 兩 天。

            蘇 米 性 格 十 分 開 朗, 是 典 型 的 “見 麵 熟” 。 他 和 我 先 生 認 識 的 方 式 就 是 那 麽 痛 快 隨 意。那 是 幾 年 前 我 先 生 剛 從 加 拿 大 到 美 國 的 時 候。 那 時 因 為 我 們 在 加 拿 大 的 房 子 還 沒 有 處 理、 加 上 我 有 些 舍 不 得 辭 職, 便 決 定 先 生 先 來 美 國, 我 和 孩 子 們 暫 留 加 拿 大。 我 先 生 剛 到 美 國 時 住 在 一 家 離 公 司 較 近 的 飯 店, 幾 天 下 來 對 周 圍 熟 悉 一 些 後 便 開 始 找 房 子。 就 在 他 坐 在 飯 店 大 廳 裏 翻 閱 報 紙 廣 告 欄 裏 租 房 信 息 的 當 兒, 一 個 身 高 差 不 多 兩 米 的 印 度 小 夥 子 衝 他 “ 嗨” 一 聲 後 問, “ 找 房 子?” 並 不 等 我 先 生 回 答 便 隨 即 伸 出 手 來 自 我 介 紹, “ 我 叫 蘇 米, 剛 從 印 度 來, 也 是 正 在 找 房 子。” 我 先 生 在 中 國 人 裏 也 是 算 比 較 開 朗 隨 和 的 那 種, 兩 人 迅 即 認 識 聊 上 了。 蘇 米 很 直 率, 單 刀 直 入: “ 瞧 美 國 房 子 這 麽 貴, 一 套 公 寓 少 說 也 得 七 八 百 美 元, 現 在 你 也 獨 自 一 人, 我 也 單 身 一 個, 不 如 我 們 合 租 一 套 公 寓 省 錢 呢。” 我 先 生 也 一 拍 大 腿, “ 對 呀!” 兩 人 於 是 一 同 研 究 起 報 紙 上 的 租 房 廣 告 來。 未 幾 時, 兩 人 成 了 好 朋 友 似 的, 蘇 米 進 一 步 提 議: “ 租 房 子 都 從 月 初 開 始, 我 們 至 少 還 得 在 飯 店 住 上 十 幾 天 呢。 飯 店 的 房 間 那 麽 大, 每 個 房 間 裏 都 有 兩 個 那 麽 大 的 床, 不 如 我 們 退 掉 一 個 房 間, 共 處 一 室, 一 天 能 省 下 好 幾 十 美 金 呢。” 我 先 生 立 即 同 意, 兩 人 於 是 立 即 行 動 起 來。

              跟 蘇 米 一 起 搬 進 合 租 的 公 寓 後, 我 先 生 頗 受 了 些 “ 苦” 才 適 應 這 種 “ 新 生 活”。

            首 先 是 飲 食 上 的 文 化 差 異。 因 為 隻 有 一 個 廚 房, 蘇 米 提 議 不 如 兩 人 一 起 做 飯, 今 天 中 餐、 明 天 印 度 餐 再 加 上 美 國 式 快 餐, 也 讓 飲 食 豐 富 多 采。 聽 起 來 不 錯, 兩 人 隨 即 議 定: 以 後 兩 人 合 買 或 各 人 單 買 的 食 品 單 都 貼 在 冰 箱 上, 月 底 算 賬 平 攤 費 用。 財 務 上 的 事 情 好 解 決, 那 麽 誰 掌 廚 呢? 輪 流 來 唄。 隻 是 我 先 生 當 時 工 作 相 當 忙, 每 天 晚上7 點 來 鍾 才 能 回 到 住 所, 加 上 平 日 吃 “ 嗟 來 之 食” 慣 了, 對 廚 房 工 作 頗 有 些 發 怵。 不 用 著 急, 蘇 米 自 告 奮 勇 地 將 廚 師 一 職 攬 下 來。 我 先 生 那 個 美 喲, 每 天 下 班 迎 接 他 的 是 充 滿 咖 哩 味 的 香 噴 噴 的 印 度 飯 菜, 隔 壁 老 美 鮑 勃 也 時 不 時 尋 著 味 兒 過 來 要 求 品 嚐。 通 常 是 三 人 胡 吃 海 塞 一 通, 然 後 天 南 海 北 猛 聊 一 夕。 可 是 過 了 些 日 子, 我 先 生 突 然 覺 著 不 得 勁 兒 了, 仔 細 算 來, 足 有 半 月 沒 食 葷 了, 這 對 一 個 象 我 先 生 這 樣 的 “ 食 肉 動 物” 簡 直 是 不 可 思 議 的, 這 才 猛 然 意 識 到 蘇 米 是 個 印 度 人── 印 度 人 因 為 宗 教( 達 磨 的 不 殺 生 和 羯 磨 的 因 果 報 應) 等 各 種 原 因 普 遍 不 食 肉。 不 僅 不 食 豬 牛 羊 肉, 也 不 食 魚 蝦 海 鮮。 還 好 蘇 米 不 是 一 個 完 全 徹 底 的 素 食 者, 偶 爾 也 吃 些 雞 肉 雞 蛋, 於 是 他 們 的 冰 箱 裏 開 始 出 現 雞 蛋 和 雞 肉。 不 過 幾 天 後, 新 的 問 題 又 出 現 了, 我 先 生 那 個 “ 中 國 胃” 不 受 用 了。 一 輩 子 沒 吃 過 那 麽 多 的 咖 哩、 洋 蔥 和 乳 酪 呀! 於 是 我 先 生 的 “ 偷 懶” 告 一 段 落, 隻 好 親 自 下 廚。 蘇 米 倒 是 愛 吃 中 餐, 隻 是 不 習 慣 吃 白 米 飯, 通 常 會 佐 之 以 大 量 醬 油 或 番 茄 沙 司, 令 人 瞠 目 結 舌。

            另 一 個 讓 我 先 生 “ 受 罪” 的 事 情 是 蘇 米 的 早 起 和 衣 服 必 熨 的 習 慣 。 按 說, 二 十 四、 五 歲 的 小 夥 子 最 愛 睡 懶 覺 了, 可不 然, 蘇 米 每 天 天 不 亮 就 起 來 了, 起 來 後 出 去 晨 跑 一 大 圈, 然 後 回 來 一 通 猛 洗, 神 鬼 都 被 吵 醒, 這 對 長 期 養 成 晚 睡 晚 起 習 慣 的 先 生 無 疑 是 種 “ 折 磨” 。 不 僅 自 己 如 此, 蘇 米 還 必 叫 醒 我 先 生, 督 他 一 起 晨 跑, 說 這 樣 有 意 於 健 康。 在 北 美 這 麽 多 年 還 真 沒 有 見 過 誰 這 麽 將 自 己 的 意 誌 強 加 於 人, 我 先 生 頗 不 以 為 然, 然 而 終 究 抵 擋 不 了 蘇 米 “ 苦 口 婆 心”, 隻 得 隨 他 一 起 早 起 鍛 煉。 有 了 這 樣 的 勝 利, 蘇 米 並 不 滿 足, 開 始 對 我 先 生 進 行 別 方 麵 的 “修 理” 。 跟 我 們 認 識 的 許 多 印 度 朋 友 不 一 樣, 蘇 米 對 穿 著 特 別 講 究, 尤 其 不 能 忍 受 沒 經 熨 過 的 衣 服, 連T 恤 都 是 要 熨 得 有 棱 有 角 的。 這 大 概 跟 他 的 家 庭 有 關 係, 因 為 從 照 片 上 看, 他 那 當 小 學 校 長 的 爺 爺 和 在 某 化 工 廠 當 總 工 的 父 親 都 穿 得 十 分 正 規。 他 不 僅 自 己 這 樣, 還 特 看 不 慣 別 人 的 “ 邋 遢” ── 包 括 不 挺 闊 的 衣 服。 我 先 生 在 國 內 做 科 研、 在 北 美 一 直 做 軟 件 設 計, 從 來 都 是T 恤 仔 褲, 而 這 些 通常被 列 入 免 熨 的 行 列。 碰 上 一 個 “窮 講 究” 的 蘇 米, 我 先 生 心 裏 那 份 “氣 憤”! 當 他 一 身 “ 筆 挺” 的T 恤 仔 褲 回 到 加 拿 大 度 長 周 末 時, 我 驚 訝 得 倒 退 好幾 步。 至 今, 我 先 生 還 特 愛 熨 衣 服, 不 僅 熨 自 己 的, 還 熨 我 和 孩 子 們 的, 為 此, 我 做 蘇 米 最 愛 吃 的 “ 中 國 炒 飯” 感 謝 他。 不過, 他 衣 著 的 過 度 講 究、 房 間 的 一 塵 不 染 有 時 確 實 讓 我 的 孩 子 也 對 他 敬 而 遠 之。

            不 過 真 正 讓我 先 生 難 以 接 受 的 是 蘇 米 那 一 連 串 的 女 朋 友。 實 際 情 況 是, 蘇 米 決 不 打 算 娶 個 美 國 媳 婦, 包 括 在 美 國 長 大 的 印 度 女 孩。 他認 為 她 們 太 開 放、 不 大 會 有 孝 順 公 婆( 這 點 對 蘇 米 至 關 重 要) 等 印 度 的 傳 統 美 德, 因 此 他 的 父 母 一 直 在 印 度 本 土 替 他 尋 找 一 門 門 當 戶 對 的 親 事, 他 為 此 還 回 過 好 幾 次 印 度。 有 一 次 回 去 甚 至 定 下 了 一 門 親, 我 們 全 家 甚 至 也 作 好 了 去 印 度 參 加 他 新 年 婚 禮 的 準 備, 無 奈 女 方 父 母 從 算 命 先 生 那 裏 發 現 二 人 命 相 不 對 而 退 婚, 氣 得 蘇 米 病 了 一 場。 但 是 蘇 米 對 未 來 妻 子 的 框 架 並 不 用 來 約 束 自 身。 他 在 美 國 的 第 一 個 女 友 是 他 和 我 先 生 下 榻 的 飯 店 服 務 員 傑 西 卡, 兩 人 如 膠 似 漆 了 一 段 時 間 後, 蘇 米 決 定 斬 斷 這 段 情, 原 因 不 外 乎 傑 西 卡 不 夠 漂 亮 不 夠 優 雅 且 話 語 太 多。 有 意 思 的 是, 他 自 己 是 個 大 侃 爺, 卻 欣 賞 話 語 不 多 的 人。 好 幾 次 談 到 我 先 生 時 都 對 我 說, “ 你 的 先 生 是 個 非 常 不 錯 的 人, 穩 重、 誠 實、 話 不 多。” 可 憐 傑 西 卡 癡 心 了 好 一 段, 直 到 我 和 孩 子 們 來 美 國 去 看 她 時 還 對 蘇 米 抱 著 一 線 希 望。 蘇 米 在 傑 西 卡之 後 又 交 了 兩 個 女 朋 友, 後 來 離 開 康 州 去 了 波 士 頓 後, 他 的 女 友 我 們 就 數 不 過 來 了。 在 眾 多 的 女 友 中, 他 隻 帶 過 來 自 巴 西 的 卞 卡 到 我 家, 我 們 覺 得 他 其 實 非 常 喜 歡 卞 卡, 他 也 坦 言 如 此, 但 他 說 他 不 可 能 與 她 結 婚, 因 為 他 的 母 親 不 可 能 接 受 一 個 外 國 兒 媳 婦。 每 次 我 先 生 和 我 半 開 玩 笑 地 數 落 他、 問 他 這 麽 多 的 羅 曼 史 將 來 如 何 向 未 來 的 妻 子 交 待 時, 他 會 說 他 這 就 準 備 收 心 了, 回 頭 卻 還 是 “ 外 甥 打 燈 籠── 照 舊( 舅)” 。 兩 月 前 蘇 米 跟 我 先 生 痛 下 保 證, 要 “ 回 頭 是 岸” 了, 可 我 們 上 個 周 末 去 波 士 頓, 又 發 現 他 新 認 識 的 一 羅 馬 尼 亞 體 操 運 動 員, 很 漂 亮 的 金 發 女 孩。 看 來 隻 有 等 他 將 來 的 妻 子 來 改 變 他 了。
            我 們 的 朋 友 蘇 米 就 是 這 樣, 既 傳 統、 又 現 代, 既 有 可 愛 單 純 的 一 麵, 又 有 那 麽 些 出 格 的 東 西。 他 對 待 我 一 雙 兒 女 那 嚴 厲 又 不 失 慈 愛 的 態 度, 讓 你 覺 得 他 是 個 萬 分 成 熟 的 大 男 人; 可 你 要 是 看 到 他 想 家 想 父 母 的 那 個 悲 慘 模 樣, 你 知 道 他 其 實 還 是 個 大 男 孩。 當 然, 在 他 的 女 友 麵 前, 他 永 遠 是 個 彬 彬 有 禮、 儀 表 堂 堂、 熱 情 爛 漫 的 紳 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