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六一
生於一九六一
正文
關於《南征北戰》的對話
·陳 平·
－荷！一看行軍我就想起拉練來了，回回走得我腳腫。隔一會兒還要來個“空襲”，“抓特務”之類的花花腸子，幸虧我是鼓樂隊的，“臥倒”就免了。
－肯定得腳腫，那年月也沒有奈克ＷＡＬＫＩＮＧ ＳＨＯＥＳ，高營長腳上這雙布鞋還是玉敏給做的吧？
－嗯，還繡上了一句情話哩！
－哪兒跟哪兒呀！你以為是現在的中學生那。那時候，要繡就繡“抗美援朝，保家衛國”。
－你比他更臭！這是解放戰爭，還沒到那段兒呢。
－一天就從江蘇走到山東，這布鞋還不走掉底兒了！那時候人活得真省。一身布衣裳，一個米袋子，當官的也就騎個馬，對環境絕對沒有汙染。哪像我家ＡＭＹ，一年光鞋錢就得上千塊，一多半兒連穿都沒穿就直接送救世軍了。
－這就是 ＰＲＥ－ＩＰＯ精神，啊。
－這話那叫對！一上市艱苦奮鬥就結束了。
－嘿，這不是李雙雙她老公嗎？這是哪兒人的口音？
－聽不出來，反正不象現在，所有的演員都操京片子。
－演高營長這演員叫什麽？擱現在演個青春偶像什麽的比陸毅一點不差。
－根本就不可比！你瞧人家，一臉的正氣，陸毅整個一個上海小癟三兒！
－快看！張軍長！張軍長！
－“共軍節節敗退”，這腔調很像我們公司裏的台灣人嘛！
－張軍長這副官不是《春苗》裏的杜文傑嗎？
－就是他！你這趟怎麽沒帶盤《春苗》回來？
－我沒找著啊！我到了店裏一問，那些小姑娘都說從來沒聽說過這個電影，但是還挺熱情，翻箱倒櫃地幫我找。後來過來一年齡大的，是她們經理，斬釘截鐵地告訴我們，甭找了，肯定沒有。他告訴我廣安們那邊有一個大商店，專賣ＶＣＤ的，可能有。大熱天，跑趟廣安門，我一想算了，現在特後悔。
－這褲腿兒一挽，就過河了！哇，還都穿著棉褲。多少年沒見著棉褲了！
－東北人不就穿棉褲嗎？
－東北人現在也不穿棉褲了！前年我回哈爾濱，滿大街也就幾個老頭老太太還穿棉褲。現在吃得好，火力旺，出門就坐車，進屋有暖氣，用不著穿棉褲了。
－所以嘛，穿棉褲，實際上是一個節約能源的好辦法。要是北美的人冬天都穿上棉褲，對臭氧層的損害能減少一半！
－哎，我就奇怪，你看那時候，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個肉，個個身體倒倍兒棒！一天能走五十裏地，下大沙河褲腿兒一挽就下去了， 你看這高營長一點肚皮也沒有！
－童童這是看上人高營長了！
－就是這種簡單的生活方式，才不得病，而且是對資源最有效的利用！
－咦，這玉敏村長不是張瑞芳嗎？
－荷，真土！
－那是因為她衣服穿得土。你不信，就這，脫掉大棉襖，再把頭發好好梳梳，肯定不比你牆上掛曆裏的大美人差！再說那時候人的眼睛裏有一種現代人沒有的純樸。
－現代人的兩隻眼睛就是兩個ＤＯＬＬＡＲ ＳＩＧＮ，其中也包括你我。
－沒法不成ＤＯＬＬＡＲ ＳＩＧＮ，現在好玩的東西那麽多，人看了沒法不心動。那時候什麽也沒有，人的欲念也簡單。所以嘛，人類在科學技術上的前進實際上是一種倒退。 我記得我小時候跟我父母到農村去看我姥姥，下了汽車，還要走很長一段路，我走不動了，我父母就喊前麵一個騎自行車的人，能不能把我們孩子帶到前麵村子，那人二話不說，就讓我上了車。擱現在，我父母放不放心還是一個問題。你把我們孩子拐跑了怎麽辦？那時候你讓他拐，他領家裏還養不起呢！他自己家裏已經好幾張嘴了！
－看哪，這高營長對玉敏說什麽，“你比從前進步多了”？！那就趕快結婚吧！
－你把人高營長看扁了！人還等著全國解放，進城娶大學生哪！人壓根就沒看上玉敏這土丫頭！
－那大學生也看不上這高營長！
－咦，你這洋博士不是都看上高營長了嗎？
－哈哈哈哈！
－嗯，這高營長是有魅力。可是現在到哪兒去找高營長這樣的人呢？
－幹休所。或者八寶山。
－八寶山，那是不是出八寶粥的地方？
－我的兒子哎，八寶山是死人去的地方！
－所以說，那一代人已經死亡了，至少是已經退出曆史舞台了。我常想，再過五十年，連能看懂這個電影的人都不多了。我們，連同我們的曆史，文化，都跟我們一起死掉，剩下這一堆吃罐裝八寶粥的“新新人類”。
－到了那個時候，桃村也是滿街跑汽車，家家聯ＩＮＴＥＲＮＥＴ。
－到了那個時候，大沙河也成大臭河了。
－哎，這一連長的口音我聽出來了！是河南的！
－這些男演員基本上都是北方人。南方人長的那樣兒，歪瓜裂棗的，隻能演壞蛋。
－你這話打擊麵大了啊！
－嘿，你們幾個武漢人聽出來沒有，這師長是湖北人！
－就是！這師長就是林彪啊！林彪是湖北黃岡人。
－噢，林彪一九四七年才是師長！
－據說他非常會打仗，都不怎麽出門，看看地圖，聽聽報告，就料敵如神！
－噓，小聲點。國民黨開會盡撿好地方啊。
－這些人都是有錢人家出身，黃浦軍校畢業，當然要撿好地方了！
－瞧演張軍長這演員下巴上還有一道溝。
－據說這是德國人的特征，德意誌男人下巴上都有一道溝，看上去很威武雄壯。
－哪兒跟哪兒啊，演張軍長這個演員叫項昆，是山東人。
－當初德國人到青島辦啤酒廠，沒準就看上項昆他媽了。。。
－扯遠了，扯遠了，看又要撤了。我們的兩條腿，要跑過敵人的汽車輪子！
－四百五十裏路，五天趕到！一天九十裏，也就是四十五公裏，合三十英裏吧。
－ＰＡＬＯ ＡＬＴＯ到ＦＲＥＭＯＮＴ，過當巴屯橋，也是這個距離。小舟，下次我去你家，一路走過去，這麽走兩圈，我就也沒肚皮了。
－才好去見高營長，哈哈。
－這一下雨，棉襖棉褲都澆濕了，貼在身上多難受！還得一天跑九十裏路！
－所以嘛，你喜歡高營長，完全是葉公好龍！你想，他幾個月不洗澡，還抽煙，身上的味兒能好聞嗎！
－嘿，圍住了敵人五、六萬！那就是五、六個師了！
－你們跟電影上這些戰士一樣，一聽有仗打就特興奮！
－打仗對男人來說，不光滿足了愛國主義情緒，還給他一種身在團隊的感覺，比隻身一人更強大。所以二戰時很多英國貴族也要求參軍，就是為了追求這種團隊精神。
－那頭兩年跟伊拉克開戰時，你怎麽不報名參軍？
－他舍不下那幾股啊！
－那幾股是次要的，關鍵是我對那場戰爭沒有身在其中的感覺。你看這些解放軍戰士，眼裏都有一股火，這些農民們為自家那兩畝三分地打仗，肯吃苦，敢拚命！你讓他一天跑一百裏地，他願意！要是有這麽一場能讓我來情緒的戰爭，我肯定第一個報名！比如說，打日本人。
－看不出來，你還是一個戰爭狂啊。
－男人都是戰爭狂，沒趕上好時代罷了，隻好天天窩在這敲鍵盤，敲得我都快陽萎了！
－哈哈哈！
－也不隻是男人，我小時候就特盼著中蘇開戰，每次挖防空洞我都把地形仔細偵察一遍，找出一條到我家樓前的捷徑，準備將來自己挖地道。晚上做夢都是我指揮我們樓的小孩兒開展地道戰，大敗鬼子。
－快看！馬上就到那最著名的一段了！
－“張軍長，張軍長，請你看在黨國的份上，趕快伸出手來，拉兄弟一把！”
－“請你再堅持最後五分鍾！請你再堅持最後五分鍾！”
－“繳槍不殺！不許動！”
2001
·陳 平·
－荷！一看行軍我就想起拉練來了，回回走得我腳腫。隔一會兒還要來個“空襲”，“抓特務”之類的花花腸子，幸虧我是鼓樂隊的，“臥倒”就免了。
－肯定得腳腫，那年月也沒有奈克ＷＡＬＫＩＮＧ ＳＨＯＥＳ，高營長腳上這雙布鞋還是玉敏給做的吧？
－嗯，還繡上了一句情話哩！
－哪兒跟哪兒呀！你以為是現在的中學生那。那時候，要繡就繡“抗美援朝，保家衛國”。
－你比他更臭！這是解放戰爭，還沒到那段兒呢。
－一天就從江蘇走到山東，這布鞋還不走掉底兒了！那時候人活得真省。一身布衣裳，一個米袋子，當官的也就騎個馬，對環境絕對沒有汙染。哪像我家ＡＭＹ，一年光鞋錢就得上千塊，一多半兒連穿都沒穿就直接送救世軍了。
－這就是 ＰＲＥ－ＩＰＯ精神，啊。
－這話那叫對！一上市艱苦奮鬥就結束了。
－嘿，這不是李雙雙她老公嗎？這是哪兒人的口音？
－聽不出來，反正不象現在，所有的演員都操京片子。
－演高營長這演員叫什麽？擱現在演個青春偶像什麽的比陸毅一點不差。
－根本就不可比！你瞧人家，一臉的正氣，陸毅整個一個上海小癟三兒！
－快看！張軍長！張軍長！
－“共軍節節敗退”，這腔調很像我們公司裏的台灣人嘛！
－張軍長這副官不是《春苗》裏的杜文傑嗎？
－就是他！你這趟怎麽沒帶盤《春苗》回來？
－我沒找著啊！我到了店裏一問，那些小姑娘都說從來沒聽說過這個電影，但是還挺熱情，翻箱倒櫃地幫我找。後來過來一年齡大的，是她們經理，斬釘截鐵地告訴我們，甭找了，肯定沒有。他告訴我廣安們那邊有一個大商店，專賣ＶＣＤ的，可能有。大熱天，跑趟廣安門，我一想算了，現在特後悔。
－這褲腿兒一挽，就過河了！哇，還都穿著棉褲。多少年沒見著棉褲了！
－東北人不就穿棉褲嗎？
－東北人現在也不穿棉褲了！前年我回哈爾濱，滿大街也就幾個老頭老太太還穿棉褲。現在吃得好，火力旺，出門就坐車，進屋有暖氣，用不著穿棉褲了。
－所以嘛，穿棉褲，實際上是一個節約能源的好辦法。要是北美的人冬天都穿上棉褲，對臭氧層的損害能減少一半！
－哎，我就奇怪，你看那時候，一年到頭也吃不上個肉，個個身體倒倍兒棒！一天能走五十裏地，下大沙河褲腿兒一挽就下去了， 你看這高營長一點肚皮也沒有！
－童童這是看上人高營長了！
－就是這種簡單的生活方式，才不得病，而且是對資源最有效的利用！
－咦，這玉敏村長不是張瑞芳嗎？
－荷，真土！
－那是因為她衣服穿得土。你不信，就這，脫掉大棉襖，再把頭發好好梳梳，肯定不比你牆上掛曆裏的大美人差！再說那時候人的眼睛裏有一種現代人沒有的純樸。
－現代人的兩隻眼睛就是兩個ＤＯＬＬＡＲ ＳＩＧＮ，其中也包括你我。
－沒法不成ＤＯＬＬＡＲ ＳＩＧＮ，現在好玩的東西那麽多，人看了沒法不心動。那時候什麽也沒有，人的欲念也簡單。所以嘛，人類在科學技術上的前進實際上是一種倒退。 我記得我小時候跟我父母到農村去看我姥姥，下了汽車，還要走很長一段路，我走不動了，我父母就喊前麵一個騎自行車的人，能不能把我們孩子帶到前麵村子，那人二話不說，就讓我上了車。擱現在，我父母放不放心還是一個問題。你把我們孩子拐跑了怎麽辦？那時候你讓他拐，他領家裏還養不起呢！他自己家裏已經好幾張嘴了！
－看哪，這高營長對玉敏說什麽，“你比從前進步多了”？！那就趕快結婚吧！
－你把人高營長看扁了！人還等著全國解放，進城娶大學生哪！人壓根就沒看上玉敏這土丫頭！
－那大學生也看不上這高營長！
－咦，你這洋博士不是都看上高營長了嗎？
－哈哈哈哈！
－嗯，這高營長是有魅力。可是現在到哪兒去找高營長這樣的人呢？
－幹休所。或者八寶山。
－八寶山，那是不是出八寶粥的地方？
－我的兒子哎，八寶山是死人去的地方！
－所以說，那一代人已經死亡了，至少是已經退出曆史舞台了。我常想，再過五十年，連能看懂這個電影的人都不多了。我們，連同我們的曆史，文化，都跟我們一起死掉，剩下這一堆吃罐裝八寶粥的“新新人類”。
－到了那個時候，桃村也是滿街跑汽車，家家聯ＩＮＴＥＲＮＥＴ。
－到了那個時候，大沙河也成大臭河了。
－哎，這一連長的口音我聽出來了！是河南的！
－這些男演員基本上都是北方人。南方人長的那樣兒，歪瓜裂棗的，隻能演壞蛋。
－你這話打擊麵大了啊！
－嘿，你們幾個武漢人聽出來沒有，這師長是湖北人！
－就是！這師長就是林彪啊！林彪是湖北黃岡人。
－噢，林彪一九四七年才是師長！
－據說他非常會打仗，都不怎麽出門，看看地圖，聽聽報告，就料敵如神！
－噓，小聲點。國民黨開會盡撿好地方啊。
－這些人都是有錢人家出身，黃浦軍校畢業，當然要撿好地方了！
－瞧演張軍長這演員下巴上還有一道溝。
－據說這是德國人的特征，德意誌男人下巴上都有一道溝，看上去很威武雄壯。
－哪兒跟哪兒啊，演張軍長這個演員叫項昆，是山東人。
－當初德國人到青島辦啤酒廠，沒準就看上項昆他媽了。。。
－扯遠了，扯遠了，看又要撤了。我們的兩條腿，要跑過敵人的汽車輪子！
－四百五十裏路，五天趕到！一天九十裏，也就是四十五公裏，合三十英裏吧。
－ＰＡＬＯ ＡＬＴＯ到ＦＲＥＭＯＮＴ，過當巴屯橋，也是這個距離。小舟，下次我去你家，一路走過去，這麽走兩圈，我就也沒肚皮了。
－才好去見高營長，哈哈。
－這一下雨，棉襖棉褲都澆濕了，貼在身上多難受！還得一天跑九十裏路！
－所以嘛，你喜歡高營長，完全是葉公好龍！你想，他幾個月不洗澡，還抽煙，身上的味兒能好聞嗎！
－嘿，圍住了敵人五、六萬！那就是五、六個師了！
－你們跟電影上這些戰士一樣，一聽有仗打就特興奮！
－打仗對男人來說，不光滿足了愛國主義情緒，還給他一種身在團隊的感覺，比隻身一人更強大。所以二戰時很多英國貴族也要求參軍，就是為了追求這種團隊精神。
－那頭兩年跟伊拉克開戰時，你怎麽不報名參軍？
－他舍不下那幾股啊！
－那幾股是次要的，關鍵是我對那場戰爭沒有身在其中的感覺。你看這些解放軍戰士，眼裏都有一股火，這些農民們為自家那兩畝三分地打仗，肯吃苦，敢拚命！你讓他一天跑一百裏地，他願意！要是有這麽一場能讓我來情緒的戰爭，我肯定第一個報名！比如說，打日本人。
－看不出來，你還是一個戰爭狂啊。
－男人都是戰爭狂，沒趕上好時代罷了，隻好天天窩在這敲鍵盤，敲得我都快陽萎了！
－哈哈哈！
－也不隻是男人，我小時候就特盼著中蘇開戰，每次挖防空洞我都把地形仔細偵察一遍，找出一條到我家樓前的捷徑，準備將來自己挖地道。晚上做夢都是我指揮我們樓的小孩兒開展地道戰，大敗鬼子。
－快看！馬上就到那最著名的一段了！
－“張軍長，張軍長，請你看在黨國的份上，趕快伸出手來，拉兄弟一把！”
－“請你再堅持最後五分鍾！請你再堅持最後五分鍾！”
－“繳槍不殺！不許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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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4-16 14:4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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