漬酸菜
(2007-10-29 16: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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漬酸菜
白菜晾得差不多了,就到了漬酸菜的時候了。選一個晴朗的秋日,全院男女老少齊
上陣,打響了那場備受南人嘲笑的漬酸菜的人民戰爭。
先把白菜外邊的老葉兒去掉,再把葉子頂端用菜刀稍微剔一剔,就可以洗了。那天
我的收獲最大──我養了一隻兔子,剔下來的菜葉我都攏集到一塊,堆成了一座小
山。兔子臥在小山旁,閃著紅亮亮的眼睛,小嘴兒快樂地嚅動著。
我相信每年一到那一天,全市的用水量達到全年最高。我家五口人,漬一缸,光洗
菜,就用去五池子水。全樓的水管子都在轟隆隆作響,門外不時傳來樓上樓下臉盆
鍋蓋掉在地上的叮當聲。漬酸菜的白菜一定要洗幹淨,不然整缸酸菜就會在春節以
前全部爛掉,功虧一匱。水放了一池又一池,菜洗了一遍又一遍,當我的兩隻胳膊
從胳膊肘往下都冰得失去了感覺的時候,我媽終於敲著鍋沿喊道:好了!
爐台上早已燒開了兩大鍋水。我媽把白菜放進去,又指揮我爸,加大劈柴,把火燒
得旺旺的,好焯白菜。白菜的綠葉子剛一變軟,我媽就把它們迅速撈出,擱在一邊。
接下去是把焯好白菜拿出去控控水。院子裏早已橫七豎八地擺滿了長條凳子、桌子
和椅子。有人把寫字台也搬出來了,反正家具都是公家的,浸了水也不心疼。白菜
擺在各式家具上邊,滴滴答答地,淌了滿院子的水。
我從學校回來,遠遠就聞見空氣裏的白菜味兒。院子裏一地楊樹的黃葉,白菜的綠
葉,和蜿蜒交錯的水流……這就是秋天的氣息了。晴朗無雲的天上,飛機劃出兩道
白線,不知道飛機上的人能不能看見地上螞蟻般地忙碌著的我們。
剛放下書包,活兒就又來了:洗壓白菜的大石頭。我挽起袖子,操起馬蘭根兒的硬
刷子,肥皂上蹭幾下,就在石頭上使勁地來回刷。不一會兒,那塊巨石便溜明湛亮
了。
“當當當”,有人敲門。我過去開門一看,是樓上的上海阿姨。“哎呀呀,老王啊,
這個醃酸菜我和老錢從來沒有搞過的呀,白菜也不曉得煮得到不到時間,你好不好
過來給我們做一下技術指導啊?”我趕緊甩甩手上的水,跟著我媽上了樓。錢叔叔
和任阿姨沒有小孩,所以他們家對我們小孩來說很神秘。
這對上海人因為出身不好分到我爸單位,剛到東北第一年,兩手長滿了凍瘡,還把
土豆發的芽掰下來炒了吃,差點兒因食物中毒喪了命。透過敞開的門,我看見她家
東西一直堆到天花板,屋子裏黑洞洞的,所有的台麵上都擺滿了東西,桌上沒吃完
的飯菜扣在一隻竹籠裏,錢叔叔袖子卷到胳膊肘上,正在和煤。我媽繞過箱箱櫃櫃,
擠到爐台前。“你這白菜煮得有點過了,也能漬酸菜,但是會提前好。所以你要早
吃,過了春節就是一缸酸水,基本撈不起來了。記住,要焯,不能煮。”任阿姨不
知道從哪裏變出兩塊上海糖,塞在我手裏。
下午三點左右,人們把白菜收進屋,一層層地在缸裏碼好。巨石壓在上邊,焯白菜
的水倒進去,再稍微灑點鹽防腐,就算大功告成了。
我背著書包上學,放學。門口的酸菜缸一天天地泛出白沫。終於到了那一天,春節
的鞭炮響了!
三十晚上的年夜飯,就是那盼望已久的酸菜餡餃子。南人享受不到的幸福,我們享
受到了!餃子端上來,滿屋子的熱氣,我和妹妹不由得歡呼起來。剛漬好的酸菜,
還有些白菜的脆生,和豬肉蝦米攪在一起,蘸著香油,那鮮美獨特的酸味正合適。
窗戶上美麗的冰花,在我們的不知不覺中,悄悄地又長了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