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ND上有人撰文擔心社會主義會侵蝕美國的資本主義生活方式,正如有讀者指出的那樣,這未免過於杞人憂天了。因此,筆者不光不擔心那種情況的發生,反而認為奧巴馬所做的一切旨在挽救資本主義,正如若無羅斯福的新政,美國的資本主義恐怕早就被二三十年代如火如荼的工人運動吞噬了一樣。不信可以去讀一讀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約翰斯坦貝克《憤怒的葡萄》。此書堪稱大蕭條期間美國下層社會的真實寫照。隻是即便如此,斯坦貝克尚不能躋身左翼文學之列,足見當時思想界風尚之激進。若不是羅斯福用猛藥,通過一係列社會主義措施,讓被陷於絕境中的窮人,包括從自殺潮中幸免下來的往昔富人重新看到了民主自由的希望,美國的確可能就被當時不可一世的極權主義運動所顛覆,不是向左轉投向蘇俄共產主義,就是向右轉擁抱德國法西斯主義了。由於羅斯福的新政極大地緩解了勞資和貧富之間的尖銳矛盾,再加上自由派知識分子由於蘇德共同瓜分波蘭的鬧劇對共產主義產生幻滅,結果一場新的工人階級的革命胎死腹中。曾幾何時可以呼風喚雨的美國共產黨也從此一蹶不振,不得不脫離國際共運,另辟蹊徑。他們應對共產國際斥責的方法就是標榜“美國例外論”。誰知道半路裏會殺出個羅斯福來,把風從撐滿了的帆中給放了呢?
當然人不長記性,好了傷疤忘了疼,是經常的事。這不已經有人要把社會主義,甚至是法西斯的罪名往羅斯福的頭上栽了嗎?可惜先以擊敗法西斯,後為戰勝共產主義奠定了牢固基礎的一代先驅,半個世紀後甚至被不屑子孫恨不能也打成共產黨和法西斯,這個理該拿到哪裏去評說呢?好像也隻有到了山窮水盡,不得不去領失業救濟金的時候才會謙卑下來記念一聲他的好吧。隻是部分華人總覺得自己是上帝的選民,從來不屑與其他有色人種和少數族裔為伍,再加上自己“有了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所以也許壓根就不曾考慮過自己也是凡夫俗子,因此興許哪一天也需要政府的救濟金,養老金來苟延殘喘一下的時候。總之,別人別有用心地賞給你一頂“模範少數民族”的桂冠,自己也就跟阿Q似的不知天高地厚,分不清自己姓甚名誰,真的以為自己可以和主流社會(nay,而是上流社會)平起平坐,哪裏還看得上自認為不如己的小D們呢?隻是人生在世,誰也保不準自己就一定不逢劫遭難,因此多一張安全網,可以在不幸失手時起到一定的保護作用,平時也可以減少些焦慮和壓抑,至少有利身心健康,何樂不為呢?“One for all and all for one”這種樸素的社會主義還是有其存在價值的,而這種與人為善的精神不也是所有宗教的世俗意義所在嗎?幹嘛一定非要“Everyone for himself and the Devil takes the hindmost”(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呢?
此外,頗具諷刺意味的是,有人說之所以擔憂社會主義也在美國成為現實,是因為自己被中國社會主義搞怕了。筆者需要指出的是,在提中國社會主義時,切記不要忘了社會主義前麵的那個“中國特色的”修飾詞。否則,就是魚目混珠了。如果說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是把全民的財富都集中到政府,亦即少數人的手中的話(曆來如此,於今為烈),那麽美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就是把按照遞進製稅法集中來的財富再分配給所有人,抑或有需要的人(無論是以往的富人,還是現在的窮人)。其實也無需做什麽理論上的論證,僅憑經驗和觀察,平心而論,美國這個資本主義社會中社會主義的程度是不是已經比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社會裏的社會主義程度高了呢?起碼美國醫院不會強迫急診病人先留下大筆押金,否則就見死不救。由此可見,美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是建立在人權,均富,民主和自由之理念上的。既然我們之所以推崇(部分社會主義化了的)資本主義,是因為其所賴以存在的基石是自由,民主,人權,那麽如果支撐著美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基石同樣是自由,民主,人權的話,那麽我們有什麽理由不能一視同仁呢?尤其當美國的資本主義需要社會主義的拯救時。在此,請讀者注意“需要”兩字,否則有人會因此懷疑筆者是在鼓吹“隻有社會主義能夠救中國”的美國翻版呢。
至於奧巴馬閣員人選的失誤,筆者倒覺得說明了一個道理。這就是,高稅收不是針對共和黨的。民主黨中的大款也得自作自受,一視同仁,否則同樣受到法律的製裁。那麽既然民主黨的精英如肯尼迪輩也如共和黨所代表的達官富人一樣腰纏萬貫,那麽他們為什麽還要製定出不利於自己經濟利益的稅收政策呢?正如筆者剛來美時,一位共和黨友人就曾納悶的那樣:“肯尼迪家境優裕,不知道為什麽要和民主黨攪和在一起?”顯然這位老美不知道恩格斯身為工廠主資本家卻要和工人階級攪和在一起的原因。人就是這麽複雜,連發現了人的經濟利益決定人的思想的恩格斯都背叛了自己的發現,正如紅脖子們明明無需為高所得稅買單卻偏偏反對高所得稅,給出的理由竟是“家庭價值”,好像家庭價值不受經濟影響似的。這或許就是所謂的超越吧?
更有趣的是,資本主義的衛道士們竟然出爾反爾地抨擊起資本主義來了。比如說,股票證卷市場可謂資本主義的聖中之聖了。迄今為止,這也是抵製政府監管最曆之地。否則也不會出現麥道夫詐騙五百億的天方夜譚了。本來,買賣證卷,自負盈虧,對自由放任主義來說,應屬天經地義。然而,2000年高科技股市的泡沫化帶來的股災卻讓一些人忘掉了這個道理。他們轉而將那次股災引用來證明奧巴馬提倡的綠色科技注定重蹈覆轍,因而就此把這筆帳算到了大政府和社會主義的頭上。這種論調的邏輯似乎是,如果我賺了,股票就是好的,應該歸功於資本主義。而如果我賠了的話,股票就是壞的,並且成了社會主義搞的鬼。把這種跟社會主義風牛馬不相及的東西,隻是因為方便就栽到社會主義頭上,公平嗎?不錯,把高科技的發燒歸到高爾身上,也許不無道理,盡管當時對此斷然予以否認的大有人在。但是在崩盤前靠著高科技的牛市大發橫財的華人少嗎?為什麽那段陽光燦爛的日子就不歸功高爾了呢?此外,無論是高科技,還是綠色科技,都是美國出奇製勝的手段,也是凸現美國資本主義製度優越性的法寶。尤其在全球變暖,環境惡化,能源也同時麵臨枯竭之時,能否盡快找到替代性的環保再生能源已經刻不容緩。然而,該規劃上馬伊始,即被唱衰,理由竟是可能被泡沫化。真不知相信市場萬能的人何以同時又對市場如此沒有信心。至於綠色科技是否重蹈高科技的覆轍,還不是取決於投資人和經紀人是否過於貪婪嗎?
人類剛踏入二十一世紀,就麵臨著種種影響著整個人類生存與發展的危機。一如既往,人類不應將希望寄托在任何虛幻的救世主身上,而應集體地承擔起對地球的責任。那種通過掠奪和占有原本屬於所有今天和將來地球人的公共資源而發家致富的道路已經在客觀上越來越走不通了。人類不得不考慮通過回收,節約及利用再生性能源來達到持續發展的目的了。因此,對那種“藍天無涯,永不滿足”(Sky is the limit)的美國夢思想,應該有所反思和警醒了。而一個人到底需要多少財富才會幸福滿足?對這個問題的回答,自然見仁見智。但是對於筆者來說,萊奧托爾斯泰的短篇小說《你到底需要多少地?》給出的回答才是最令人深思的。故事說的是一個農民參加了一場跑步圈地的競賽。正如早期歐洲移民來到美國也有通過這種方式獲得自己的土地一樣,這位農夫被告知隻要他在太陽落山之前趕回出發點,他的足跡所到之處就歸他所有。於是農夫就戴上顯示地界的標牌出發了。他跑呀跑呀,一心想多占一點。起初,他還告誡自己,不要跑的太遠,以免不能及時趕回。但是當他一想到,隻要他的足跡所至,腳下的沃野就歸他所有時,就忍不住跑得更遠一些。直到太陽就要落山時,他才依依不舍地轉身朝回跑。但是太陽落山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快,因此他惟有使出全身最後的力氣拚命奔跑,才在太陽最後的一線餘暉消失之前趕了回來。隻是剛掙紮著回到出發點,他就一頭栽倒在地,再也沒有站起來。結果,他到底需要多少地呢?四乘八英尺夠了嗎?真是生前隻恨聚無多,聚到多時眼閉了。但願美國資本主義不要像那個農夫一樣為了掙更多的錢而疲於奔命,以至在還沒有享受到自己的成功之前就命喪黃泉。但願世人能夠常常想起耶穌的教導:“如果你在得到整個世界的同時卻失去了靈魂(生命),那又有什麽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