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圖騰∶請不要對我負責任〈加長版〉

Apr 28 Sat 2007 03:37
來源∶http://madamed.pixnet.net/blog/post/6915296


A女跟交往三年的男朋友〈為了方便，以下我們簡稱B男〉分手。

事件是，B男在毫無預警的狀況下，自己坦白告知A女，他的初戀情人回來找他希望再續前緣，他需要一點時間冷靜一下好好思考，考慮了數星期之後，B男決定投入另外那個女孩懷抱。

A女不用說當然是柔腸寸斷傷心欲絕，李清照朱淑真立刻成為知己，日日抱著本唐宋詞選泫然欲泣，所有悲劇哀歌哭調子都成了她的主題曲，漂亮的眼睛恒常是淚汪汪的，小手絹沒有，但是也哭濕不少枕頭套和麵紙。

她的眾閨中密友則是群情激昂義憤填膺，咬牙切齒的臭罵B男沒良心沒品味沒福氣，一字以敝之叫做「爛」，兩字形容詞是「賤格」、「卑鄙」、「無恥」，每次聚會茶敘酒敘，還沒有喝完第一杯飲料，就有人開炮，通常是A女的妹妹登高一呼，揮舞大旗，然後眾女盲人瞎馬一樣跟著前麵的人大喊衝啊殺啊，痛斥變心的男人不會有好下場，咒罵B男會生兒子沒屁眼雲雲，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語的開始公幹B男當下酒菜，好好的下午茶或是Happy Hour當場變成批鬥大會。

在這種場合，我一直維持緘默，悶聲不響的喝茶飲酒，沒有加上任何意見，也沒有貢獻我那些針針見血拳拳到肉的刻薄話共襄盛舉，終於有人發現，質問我何以毫無反應。

我很客氣。「我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這是真心話，被分手的A女本人都不吭氣，要我多什麽嘴？

A妹∶「你難道一點都不會替A女覺得不值得？那個婊子養的浪費了她三年青春，三年ㄝ！」

討厭，人家媽媽招誰惹誰，無端白事的被賣到娼寮。我∶「有沒有跟那個人交往，青春都是會過的，A女的三年也是B男的三年，不要說誰浪費誰的時間，在一起或是分開，都是他們兩個人的決定，他們覺得值得就好，我們不相幹的外人不必雞婆。而且，說話客氣一點，伯母又沒有得罪你。」

A妹自知理虧，閉嘴五秒鍾，然後又開始∶「我就是看不過去，那個臭男人什麽玩意兒，他怎麽可以這樣對我姐？」

「為什麽不可以？他已經這麽做了不是嗎，還浪費時間研究他的動機跟權限幹什麽，你管得也太多了吧。」我聽得煩躁起來，很想幫這位紅衛兵小妹妹戴上紅臂章，「因為是你姐姐就有分手豁免權？你算老幾？」

「ㄟ你到底是站誰那邊的啊？一直在幫那個男人講話！他跟我姐交往在先，劈腿已經夠過份了，後來還分手，簡直太不負責任了！而且你真的很冷血ㄝ，連你朋友被欺負成這樣都不生氣，嘖嘖嘖。」A妹對我劈完炮，把頭搖得像博浪鼓一樣。

冷血個屁，我立刻覺得血管裏咕嚕咕嚕的冒泡，熱血像火山熔岩一樣沸騰，跟這種智力有問題的人對答，真正浪費生命，我放下手裏那杯冰凍瑪格麗特，「大家成年人，在一起歡喜甘願，誰也不欠誰什麽，他應該對A女負什麽責任？你倒是說給我聽聽看。」

「他怎麽可以腳踏兩條船？！」紅小兵大聲討伐清算男人的罪狀，「已經有女朋友還去跟別人好，下流！而且他應該負起責任來，叫外麵那個野女人滾蛋，跟我姐結婚才對，怎麽可以跟我姐分手？拋棄原配跑去跟狐狸精在一起，太不負責任了。」

這裏我要小小解釋一下，B男的另外一個對象是他的初戀情人，女孩子家裏甚有錢，劇烈反對她尚在求學階段就跟家無恒產的窮小子戀愛，強製把她送出國留學兼坐移民監，雖然兩個人從來沒有真正「分手」，但是也漸行漸遠漸無書，B男終於放棄之後，第一個碰到的對象就是A女，他也很坦白承認前麵那一段給他傷害不小〈第一刀傷痕最深〉，A女像大部分母性本能強的女人一樣，或是現在流行的「療傷係女人」，很願意照顧傷患，幫助他複健，於是兩個人開始交往。

女孩捱到大學畢業，寧願跟家庭決裂也要回台灣找B男，雖然B男已經有A女在身旁，他其實始終對初戀情人未能完全忘情，人家又跨出那麽大一步，他一時猶豫不決，一邊是心之所係，另外一個陪伴他渡過最低潮，愛的是初戀情人，但是對A女也有責任，矛盾而且彷徨，他也很坦白誠懇，直接就告知現任女友發生何事，A女雖然傷心難過，但是明白她也無計可施，最後B男做出選擇，勇敢的承擔負心薄幸的罪名，跟A女分手，才回到初戀情人身邊。

A妹還在發表謬論，大放厥辭，我很想破口大罵，也很想刮A妹兩巴好教她清醒一下，可是我什麽都沒有做，隻是看了滿臉悲哀求懇神情的A女一眼，把瑪格麗特跟已經溜到舌尖的滿口髒話一起灌到肚子裏，癌症跟愛滋有藥醫，蠢沒有。

還在約會階段，連原配跟「外麵的女人」都罵出來，簡直莫名其妙，什麽狗屎理論，以A妹自己的角度看，別人都理虧，都是狐狸精，就也不想想，自己是用什麽名義去責備「姐姐男朋友」〈注1.〉的另外一個選擇，而且，真的要論「原配」，B男的確是回到最初的伴侶身邊啊。

不要說我不站在自己朋友那邊，在交往之前，A女已經很清楚，男朋友心裏有別人的影子，考慮過風險之後，還願意把感情投資在他身上，自己做的選擇，後果如何，苦樂自負。做為她的朋友，我隻能夠信任她有能力自行思考做出判斷，在她感情投資失敗的時候陪她喝悶酒，借出我的雙耳任她傾倒苦水，還有，無限量供應麵紙。如果她徵詢意見，我才會開口，雖然大家都知道，這個關卡隻能自己挺過去，旁人再關切，正確到可以著書立論，除了自己，別人也很難幫得上什麽忙。

平心而論，我沒辦法說B男不對，事實上，我稍稍有些尊敬他的勇氣，敢承擔拋棄女友的罪名的男人並不多，而且他並沒有劈腿，而是把話說清楚了，對前一段有完整的交代，才進行下一段，不拖不欠，也算是有擔當有肩胛的好漢一條了。

所以A女跟B男戀愛結束，無奈的分道揚鑣，但是B男對A女還會心懷歉意，A女對B男尚餘一絲溫柔，以後就算不能做朋友，回味起來也隻有惆悵，沒有恨毒，比起分手分到發黑函潑硫酸捅小刀子撕破臉，這樣的落幕，已經算是理想結局，沒有誰是壞人，沒有誰故意要傷害誰，更加沒有誰錯，需要負什麽鳥責任，隻是談戀愛的兩個人做出選擇，分手甚至於不關那個初戀情人的事，A女也沒有責備另外一個女孩，唯一討厭的，是以A妹為首的應援軍團，在那裏喳喳呼呼說誰不負責任，他馬的，別人喝湯他們喊燙，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你知道我最討厭聽到男人說什麽？

不是「我其實已經有2個老婆5個小孩」，也不是「我們找你的室友/姊妹來玩3P」，更不是「我其實是國際毒梟正被8個國家通緝中」，而是「我一定會對你負起責任來」。

對不起，我牽了你的手，「我一定會對你負起責任來」。

對不起，我吻了你的唇，「我一定會對你負起責任來」。

對不起，我弄髒你的襯衫，「我一定會對你負起責任來」。

第一個一起迎接黎明的清晨，「我一定會對你負起責任來」。

拜托，難道不能說「你想吃美而美還是麥當勞早餐」嗎？

十次有十一次，隻要男人一說出這句話，我就厭惡得情難自已，非把他除之而後快不可〈注2.〉。

有沒有搞錯，我是一個成年女人，尚未腦死或失去行動能力，心理生理一切自主，需要誰來對我負什麽鳥責任？

而且，男人能為我負什麽責任？

結婚嗎？

他願意娶，我還不見得肯嫁咧。

負經濟上的責任〈包括給家用零用買車買屋買珠寶┅〉嗎？

呃，我離15歲很遙遠，早就不適合搞援交了。

萬一不幸衰到極點，春風一度以後珠胎暗結，做足防備措施還意外懷孕，這裏也沒有男人負責任的餘地，因為∶

1.我知道婦產科醫院在哪裏。
2.不必他負責接送，有種很方便的東西叫「計程車」，付錢就有服務。
3.付手術費以示負起基本道義責任，謝謝，我自己付得起，不勞他費心。
4.更加不必他在床邊握著我的小手，麻醉藥效未過人如死亡般沉睡，不會有知覺，一臉病容蒼白憔悴貌還是收藏起來，給人看要幹嗎？爭取同情分乎？呸。

男人嘴巴再怎麽說愛你會負責，躺在手術台接受切割承擔風險的還是女人自己，縱使誠意可感，但是，他能負什麽實質上的責任？

也受不了有人把結婚當成是「對感情負責任」的做法，像日劇裏的男生說的那句台詞「讓我們以結婚為前提交往」大概會讓我立刻落跑，不，謝謝，我感謝閣下的認真，可是我比較希望藉由交往多認識了解一個人，才能判斷我是否願意與之攜手終生，不願意一上來就訂立目的地，筆直的朝結婚之路奔去，預設立場的結果往往會模糊焦點，看不清楚真相。我不是日本女生，不會為此台詞覺得感動，反而會有些反感，如果男人因為使用了女人的青春/時間/肉體或是任何東西，為表示負責而結婚，那樣的動機，事實上頗貶低女性，為什麽要由男人來對女人負責任，好像在說女人的思考能力不夠格為自己負責任似的。

我一直搞不懂，為什麽女人老是想要男人「負起責任來」？我真的還沒有聽過哪個男人哭哭啼啼怨聲載道說女人不肯對他負責任的。尤其是有過肌膚之親以後，如果男人居然膽敢覺得雙方有不合適之處，沒有單膝下跪獻上知更鳥藍色絲絨小盒子內裝三克拉梨形完美鑽戒一隻，很多女人真的會立刻有被始亂終棄感，責備男人不負責任。可是，如果可以認同「男人跟女人交往〈乃至於發生性關係〉，男人要『負起責任來』把女方娶回家」這種觀念，等於承認女人是次於男人的第二性，銅板沒有兩個不會響，一張床上兩個人，兩廂情願一起進行的活動，為什麽女人就不需要為男人負責任呢？

一段感情裏，男女雙方應該站在平等地位，各自決定自己願意付出什麽、感情要釋出多少，發生任何關係，應該是在雙方都同意的狀況下，既然兩造均認可，就無所謂誰對誰負責的道理，拜托，連一歲幼兒都知道，去玩電腦上的按鈕隨便關機等於被他媽痛打手心，如果他堅持要玩，他也知道是自己在討皮痛，將來就不必去躺在長椅子上跟心理醫生靠夭說童年不幸福，自己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的咩。

尤其甚者，很多女孩搞不清楚狀況，一旦約會事實成立〈比方說，有單獨去吃飯看電影拉小手接小吻什麽的〉，腦海裏很自動的就開始播放「Here comes the bride」，約會就一定是為了結婚，若是男人覺得事業未成何以家為，請女友稍候，嚇，很多人就開始在心裏梗著條刺，焦灼憂慮坐立不安，症狀直到他帶她去拍完婚紗照才能夠緩解。

男人求婚等於負責？真是開玩笑，事實的真相是∶結婚是一個女人為了愛情作出最大的犧牲和奉獻，在絶大部分的例子裏，嫁人都是要盡忠報國的，主婦的工作不但是重複又重複的厭惡性工作，永遠做不完，我就很常想自己改名叫薛西佛斯〈注3.〉，而且還常是做得好無人稱讚，做得稍不如人意要受千夫所指萬人唾棄的。

不但要為丈夫及其一家人做牛做馬鞠躬盡瘁，生了小孩更是火上加油雪上加霜，一日工作時數從十五個小時變成二十四小時，全年無休，比7-11還狠，終身不會加薪升職，沒有年假沒有紅利抽傭業績獎金也沒有退休年限，除了戀愛中的女人，還有哪一個笨蛋會乖乖的把自由自尊自我〈有些人還加上事業〉盛在銀盤裏雙手奉上，奇怪的是還有人把這種終身勞役當成是對女人至大的尊重，更奇怪的是這樣想的女人更多，拜托，清醒過來好不好？

終於有一次我跟A女單獨見麵，好吧，是我告訴她，如果她那一大群背後靈姐妹淘也在的話，那就恕我懶得出來奉陪了。我們坐下來灌了幾杯啤酒以後，她自己提起B男，跟他們分手的始末。

「我不是不想爭取，可是，聽到他難以取舍的理由時，忽然覺得心都涼了半截，」

「此話怎講？」

「他自己也許沒有察覺到他說了什麽，他說他『一直無法忘記她，但是對我也有責任』，心向著誰，很明白了吧？那就算他選了我，沒有意思啊。」

我不出聲，默默的幫她把檸檬角推進可樂娜啤酒瓶裏。

「我妹她們也是愛護我，才會打抱不平，可是，我每次聽到她們這樣罵B男，心裏就難過，又不能替他講話，又不能叫她們不要再罵人，真的好煩，」

A女對著瓶口大灌一口，喝得太猛嗆住了，趴在吧台上用力咳嗽起來，好半晌，她才抬起頭來，眼裏淚光瑩然。「他如果留在我身邊是為了責任感使然，不是真的喜歡我，那我情願不要，」說著，眼淚輕輕滑落眼角，「我也有自尊啊┅┅」

我拍拍她的肩膀，默默的遞上一包打開的麵紙。

說實話，我肯結婚的唯一理由，是為了深愛一個人，願意執他之手與他偕老，貧富禍福與共，我也要求我的丈夫跟我想法相同，如果這個人不是為了愛我愛到非我不娶，除了我沒有別人可以坐那個位置，而光是為了負起什麽狗屁責任跟我結婚，我情願不要嫁，狗眼看人低。

人對自己有責任，對生自己的人跟自己生的人有責任，對工作有責任，對婚姻感情伴侶當然也都有責任，沒有責任感，世界會陷入一片混亂矛盾，可是，感情這件事不能夠隻有責任維係，如果兩個人的關係純粹架構在義務上，那麽漫漫人生路，身旁的伴侶心投注遠方，不在自己身上，未免有些荒涼寂寥，一個人的寂寞是常情，兩個人的寂寞，是地獄。

人貴自立，每個人都應該為自己負責，你可以開銀行帳戶投票選總統，就應該也可以為自己的一切舉止負責，超過21歲，還希冀他人為你的經濟感情言論行為作出保障，誠屬莫名其妙。

所以拜托，請不要為我負責任，我自己為自己負責任足夠。






latte時間
1.你千萬不要天才告訴我小姨子罵姐夫天經地義，不，除了談戀愛的當事人，其他都是不相幹的外人。而且他們又沒結婚，自己這樣亂認親戚沒有法律效力。
2.除之而後快隻是跟他散拖，不是真的把男人除籍，別誤會。
3.希臘神話裏　露宙斯秘密的倒楣鬼，被罰在地獄裏推大石頭上山，每次快推到了，石頭又滾落山腳，又得重新再來過。做家事也一樣道理，每次我覺得終於要全部做完了，隻要老法帶著在公園沙坑玩過泥漿摔角的小法回家，馬上又多出無數工作，一個髒小孩能夠造成的環境汙染真是夠瞧的，一身髒兮兮衣褲要洗，兩蘋泥巴腳往沙發上一撲，剛才洗好的沙發套立刻完蛋，滿地泥沙腳印又得拿出吸塵器，我剛剛抹乾淨的地板正在印證「凡走過必留下痕跡」，三小時的清潔工作隻要三秒鍾就報銷，又得重新再來過，不是薛西佛斯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