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納斯的春天（5）不期而至的電話

中篇小說《維納斯的春天》2014年獲得台灣道聲出版社征文獎。

來自北京的女孩王薇尼是位春風得意的時尚達人，與男友馬克生活在溫哥華海濱的高層公寓。平靜的生活在某天被母親的一個電話打斷……

 

 

 

 

星期六早晨，我還在被窩裏蒙頭大睡。iPhone急吼吼響了。

 

“嘉悅——”一聽是我媽，我的腦袋就清醒了一大半。右眼周圍糊了些眼屎，粘著睜不開。我一睡得多就是這副樣子，剛醒來時還以為自己被魔鬼用口香糖粘在地獄裏了。幸虧馬克不在旁邊。

 

“十點了吧？還睡哪。昨晚上睡得晚？……你那馬克又出門了？”

 

我揉揉眼睛，愣了一會兒。隻聽我媽不停講著：“晚睡晚起，各方麵對人的身體健康都很不好！從心血管，到消化係統……這可是有科學研究基礎的。人的整個身體，這個修複過程，不是那麽表麵化啊。你知道吧，雖然你睡夠時間了，可是比早睡效果差多了。

 

……早都告訴你了別熬夜別熬夜，你都三十多了，對自己老是糊裏糊塗，多不成熟！你叫我怎麽說你唉！……睡眠規律很重要，知不知道？”

 

這一大早的，她老人家又心血來潮了。我嘴裏噢噢應著，一隻手在床縫裏摸索馬克的手表。馬克這兒沒有鍾表，平時我們也過得自在，不怎麽算計時間。我沒摸到那表，忽然冒出個念頭，手機快沒電了吧，我昨天多半又忘記充電了。

 

“嘉悅，你在聽著嗎？”那邊停了一下。“我訂了下禮拜三的飛機票，我去溫哥華。下禮拜三國航CA991中午十二點到。聽到沒？"

 

手機電池滿滿三格，真有點失望。

 

什麽，下個星期三？

 

“你怎麽不早說啊？”

 

“這不告訴你了嗎？我也是才訂的票，特價票，很便宜。老徐說我該回去玩玩兒，我想也是。去年我就沒回去。這邊太忙了啊，你不知道我們醫院現在多瘋狂！我說了你都不信。不過我沒什麽壓力了，我就把票甩給他了，怎麽樣吧，反正我是走定了。我跟孫玉珠說，這一年你去比比，別人出多少門診，我出多少？我……”

 

我打斷她問：“你準備待多久？”

 

“一個禮拜，也看看老徐，好幾年沒見過她了。那一年她去溫哥華，我正好回北京，我們正好錯過了……對了，我住哪兒，你說？”

 

“噢——住鐵道鎮啊。我把鑰匙給你。”我說。

 

“你在哪兒住？”

 

“煤氣鎮。”

 

“……我給你說，我跟你說啊，你都三十二了，行不行的就結婚吧。啊？……我可是臊著老臉跟你說啊，你說，你是我閨女，你說說，哪有一輩子同居的道理？女孩子……”

 

透過殘存的左眼和右眼迷離的縫隙，我看見外麵的天空陰慘慘。什麽鬼天兒，好歹都七月中旬了。我打斷她：“媽，我想起來了，我和馬克要去夏威夷度假，機票都訂過了。真的真的，那我——我不陪你了啊。”

 

“什麽！” 那邊大叫。

 

我心裏一顫，反倒橫了心，快快說下去，好像這樣就不像是謊話了似的。“你跟徐阿姨有聯絡，那你能不能叫她去接你唄。哎真不巧，你要是早點告訴我就好了。我把鑰匙給徐阿姨，你還記得怎麽走，是吧……下個禮拜正好是國際焰火節，讓徐阿姨陪你去看看。”

 

“王嘉悅，你把你媽扔給別人拍屁股就走了？”提名道姓了，聽起來氣憤得很。她就是這樣，一件小事就可以讓她義憤填膺。

 

幸虧她不在麵前，看不到我羞愧又慶幸的表情。我趕緊說：“媽，你下次來一定要早點通知我，我也好有個準備呀。要知道你來，肯定就不出去了。對了，上次聖誕節打折，我還給你買了個MK包包，挺漂亮的。”

 

一聽漂亮的MK包，我媽也不好意思再強烈指責我了，“買什麽包呀，你就是購買狂！我有的是包，買那麽貴的幹啥……” 她嘴裏咕噥，氣勢已經大不如前了。我盯著灰色的臥室窗簾，都能想象得到我媽在電話那頭高興又害羞的樣子。你說時尚這東西，對女人就是有魔力。

 

我一邊站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找出兩片避孕藥，一仰脖吞了下去。同時聽見我的肚子咕嚕嚕慘叫。

 

晃到鏡子跟前，鏡子裏是個頭發蓬亂，身上掛著件吊帶的汙七八糟的女人，我實在不忍心看，一定要趕緊收拾收拾這張臉。

 

“媽，我不跟你說了，我餓的要命，下午再給你打吧。對了，下午你就睡覺了，哎，你現在也半夜一點了。你老顧著說我，自己怎麽還不睡啊。失眠又犯了？”

 

“就是今天，老毛病唄……我告訴你，隔壁老蘇說我最近氣色不錯，比她還年輕……她不是五十六嘛，讓我說有啥秘訣，我有啥秘訣啊，最近除了做做瑜伽，就是燉阿膠吃。我給你說，補血效果挺好的。我這次給你也帶點過去，每次燉一點，很好！”

 

“噢，我吃飯去了啊。”

 

馬上要掛了她老人家又問：“你什麽時候回來？”

 

“也就一個禮拜，準在您走之前回來，好吧。”我匆忙按了電話。

 

房間裏很安靜，馬克這會兒準是去遛狗了。我衝進浴室，右眼上那團頑固的眼屎已經不知不覺掉了。我盯著鏡子裏的自己，胡亂噴了點發膠，一邊盤算著，要說服馬克下周跟我去夏威夷，不行就墨西哥。一定要離開溫哥華，免得和我媽短兵相接。

 

洗臉的時候，想想我媽一定挺失望的。從她聲音裏聽得出來，可我也沒辦法。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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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眼，曾用筆名艾溪。她用信仰的眼光體察靈魂，並在故事和書寫中與他們相遇。

作品獲北美漢新文學獎、台灣道聲出版社征文獎，海外校園征文獎；發表於《長江文藝》、《世界日報》、《僑報》、《海外校園》、《舉目》、《現代日報》等。出版小說《V城市的一天》,《魚味》,《維納斯的春天》。著有長篇小說《他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