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眼白 海心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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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之死

(2008-09-08 11:04:56) 下一個


陳曉旭去世了,在人間攪動了紛揚的思愁和困惑。在這個時候最明智的是緘默,而我確實也不知道該寫些什麽。對於她這個人,我們能夠真正了解多少?鋪天蓋地的網絡隱私大揭底,和那些顯而易見的富姐美女光環,能夠讓我們認識她嗎?或許我們並不關心真相,這隻是網絡時代的又一次媒體盛宴。習慣口舌的人們有機會在這樣一個多元素事件中,用自己的喜好和幻想重塑故事的主角,並欣賞自己在那上麵的投影,以為世界不過是如此而已。

是的,在本相麵前,語言是多餘的。不過還是有一種沉重讓我坐下來,寫點什麽;就算是一種交代,對於一個生命戲劇般的終結,對於我所知的黛玉,對於走過的那個年代裏紅樓夢所攜帶的讓我忘不了的氣息。 

林黛玉其人,最美的是她那執著的詩意的生存狀態,其中有屈原的風骨。這種詩意表麵上抵製和輕視一切世俗和平凡,根底裏含括著熱烈、典雅、真誠、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種種純粹的美。她堅持不讓這些被粗陋和凡俗所掩埋,一再地掙紮著讓自己站立在其上並玩味其美。這也是為什麽每次我讀她,都覺得既悲傷又溫暖的原因;溫暖是這種堅持所帶來的安慰,而悲傷在於她將詩意承載在柔弱的身體和處境中,出塵的願望與世俗的碰撞就如同狂風驟雨,而她作為絳珠草的生存,總有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悲涼。

這樣一個女子所引發的愛情,就遠不是庸脂俗粉所能替代的。因此對於寶玉泛濫的、對普通女子的向往和愛憐,黛玉並不特別放在心上。她每每為小事大做文章,都是糾結於“心”的問題;她始終在尋找全心全意愛的證據,在心上人精神裏的位置。未來的不確定和堅持的孤獨,也總是使她起伏和焦慮,時有刻薄的言語,畢竟她仍是一個生活沒有依靠的女子;而極度的認真有時導致狹隘,也使得她喪失了許多明智和溫和的妥協,以及回旋的可能。

作者寫愛情,也是透過愛情寫自己和理想。寶玉對年青女子的泛愛,一半出於本性裏的善良多情,一半出於女性美對他強大的外在吸引。但他深知黛玉,精神上的強烈契合使彼此引為知音。那麽多眼淚爭吵,並不是矯情而是傾訴,也不是毀壞而是建構。到後來,倆人的彼此印證已漸漸平息,可是悲劇的結局卻是越來越近了。

黛玉的死是遲早的事;不論是在高續中寶玉成親之夜焚稿斷癡情,或是其他曹公的死法。“未若錦囊收豔骨,一抔淨土掩風流”是她唯一的歸宿,也是中國式審美境界的歸處。

不知道陳曉旭的個性裏是不是真的吸納了黛玉的本色,有了出塵離世的因素。還記得87版紅樓夢新上演,那時我還是一個初中生,初讀了幾遍紅樓,對寶黛釵頗有自己的期待。當時覺得寶玉演得最好,寶釵也不錯,黛玉倒是欠了點—-臉兒有點圓,態度不夠自然。我的好朋友毛很是善於模仿,她喜歡學“探寶釵黛玉半含酸”那一段,“今兒他來了,明兒我再來,如此間錯開來著,豈不天天有人來了?也不至於太冷落,也不至於太熱鬧了.姐姐如何反不解這意思?”,惟妙惟肖。我們對於那帶著點京腔的半白話,都有一種迷戀。於是寶釵那神話般的、絮絮叨叨的“冷香丸”的配製法,也聽起來津津有味,那是一種陳舊的富貴味道。

這些年來,電視劇紅樓夢也看了不下五六回,漸漸地更喜歡這個林妹妹了,她像是那個不存在的黛玉的替代;最近,生活中的她轟轟烈烈地占據了媒體的頭版,原來她發財了,出家了,然後死了……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林黛玉聽了,倒也十分感慨纏綿,便止住步側耳細聽,又聽唱道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聽了這兩句,不覺點頭自歎,心下自思道:"原來戲上也有好文章.可惜世人隻知看戲,未必能領略這其中的趣味."想畢,又後悔不該胡想,耽誤了聽曲子.又側耳時,隻聽唱道:"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林黛玉聽了這兩句,不覺心動神搖. 又聽道:"你在幽閨自憐"等句,亦發如醉如癡,站立不住,便一蹲身坐在一塊山子石上,細嚼"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八個字的滋味.忽又想起前日見古人詩中有"水流花謝兩無情"之句,再又有詞中有"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之句,又兼方才所見西廂記》"花落水流紅,閑愁萬種"之句,都一時想起來,湊聚在一處.仔細忖度,不覺心痛神癡,眼中落淚…….

 

                                                                            ---西廂記妙詞通戲語 牡丹亭豔曲警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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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山眼 回複 悄悄話 回複翎翅的評論:

嗯,同意!黛玉那樣的才氣和靈氣,豈不是世間少有?

陳曉旭有點兒小才,但很難真的和黛玉比肩,作為演員也就殊為不易了。
翎翅 回複 悄悄話 陳曉旭有外在的美,酸酸地,有點僵硬,勉強形似而神不似。
林黛玉不僅有酸,更有靈氣,有超塵脫俗的清高。能詠出《葬花吟》的女孩子怕也難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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