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或狂歡(四)
(2007-09-18 10:4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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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下半年,課程少了,我重新拾起快要荒廢的吉它,那時,我和一個大三男孩交情很好,他叫餘洋,麵孔黝黑,瘦高個,喜歡戴墨鏡,留著長發,按采薇的話來說,看起來像個冒牌藝術家。那時他們有個小樂隊,叫“超越”。冒牌藝術家在小樂隊裏打架子鼓,樂隊原來的吉它手畢業了,就決定把我補充進去。
開始時,我們穿梭於這個城市的不同歌廳,推銷我們的曲風,但卻一直得不到賞識,似乎越唱越寒酸。一次偶然機會,我們在“浪漫假日”演出時遇到一位音樂玩家,他和“浪漫假日”老板是哥們,我們不在那兒安頓下來,每周演出三場,每場的大部分時間都要唱流行歌曲。我們樂隊時寫歌的叫老北,北京人,自己的音樂不受青睞,就很鬱悶,老是嘀咕這個城市人沒文化,說小地方,鄉巴佬什麽的,但為了掙錢,我們還要為鄉巴佬們演出。周末,我們在“浪漫假日”出場子,采薇就占領了我的房子,專心寫她的新概念小說,演出散場時多是午夜,我隻好在歌廳的包廂裏“享受”一夜。
午夜時分,隨著最後一批客人離去,歌廳暗淡下來,昏暗的包廂裏殘存有酒精的氣息、煙草的氣息和做愛時留下難聞的氣味,這些氣息在深夜裏讓人無法難以忍受,昏頭脹腦,無法入睡,沒出台的小姐們散落在包廂裏,黑夜中的煙頭若鄉村蘆葦叢中的螢火明明滅滅。
我想著占了小屋的采薇,此時她也許正在燈下敲擊電腦,想到她在夜闌人靜之時,坐在電腦前,給自己衝一壺滾燙的咖啡,香煙和玻璃煙灰缸放在桌上,她總是有寫不完的故事,但又迷失在那些故事裏,無法把它們拚湊完整。我毫不懷疑采薇的寫作才情,但是在大學裏,在我看過她寫的那些故事,它們支離破碎,就象被不小心打碎的珍珠,她還無法找到串起珍珠的絲線,所有的故事都有頭無尾。
在我的小屋裏,她會這樣一直熬到黎明,當我早上十點坐公車回到宿舍,她總是在我的床上和衣而睡。很多時候,坐台小姐手拿香煙來到我的包廂,這些暗夜中的幽靈似乎沒有誰會在淩晨睡去。在香煙點亮的瞬間,那些洗盡沿華的臉疲憊不堪,呈現出命運的蛛絲馬跡,似乎每個坐台小姐都是孤獨的,也可以說,在這個缺乏溫情的城市裏,所有午夜未曾睡去的人都是孤獨的,都有一顆寂寞的靈魂。
有這樣的一個坐台女子拿著煙卷來到我睡覺的包廂,她是披肩長發,穿著黑色的裙裝,胸口開得很低,當她點著打火機時,我看到她露出的半截乳房,靠近左乳上方隱約有顆硬幣大的印漬,看上去像塊胎記。
我知道那並不是胎記,是客人留下的痕跡,因為平時我在她那兒並沒有發覺,她翹著腿坐在我身邊,點隻煙遞給我,卷煙上有唇膏的味道,她另一隻手攥著隻避孕套,如果我和她做愛,她就會把那東西套在我的隱密部位,但是我並不打算那麽幹,她知道我是窮學生,付不起出台費,但還是願意義務和我做愛。
她有一個名字叫安娜,大家都知道那是假名字,但還是這樣叫她,坐台女和作家一樣都有好幾個名字,不同的是作家叫筆名。還有一點不同之處在於,作家以文字為生,小姐們以出賣肉體為生。
到“浪漫假日”不久,我就遇著了安娜,她喜歡我文質彬彬的書生氣質,在他的眼裏,真正的讀書人和來此尋歡作樂者絕然不同。安娜來自皖北鄉下,隻上過三年學,似乎連手機短信都不太會編發,但這並不妨礙她喜歡我,並願意和我睡覺。
安娜經常在周末的午夜出現在我的包廂裏,她坐一會,想從我的身上尋找很久前在學校讀書時的影子,她挑逗我,甚至在我麵前張開腿,這讓我看到她短裙裏其實什麽也沒有穿。我不想和她搞在一塊,雖然我並不討厭她。在十六歲開始我就不再討厭任何女人。
在彼此都陌生的城市,在散發著劣質香水和性氣息的包廂裏,安娜勾著頭為我點顆香煙,她會不經意在把乳房貼在我的肩上,讓我感觸她軟柔均勻的呼吸。她總是在第三顆卷煙抽完後離開,但是偶爾又會在我熟睡時來到包廂,她抱著我,把溫暖而濕潤的下體貼在我的大腿上,她在我熟睡之時讓我興奮,但每次興奮到來之後,我總是想著采薇。
叫安娜的女子用自己獨有的方式喜歡我,就像我用自己的方式愛上采薇一樣,愛的本身大同小異,目標明確,唯有手段不同。她的喜歡是對於逝去的童年校園生活的眷戀,她想在我的身上延續,這真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女子。她有時甚至直接表明要和我進行一次性愛,她說她雖然是殘破的,但給予我的將會是最真的,她要把自己當成禮物送給我。
歌廳裏有很多姑娘,她們有的叫瑪莉,有的叫娟子,還有叫燕子,當然這還是假名字,每個出身色相的女孩,到一個城市都會換一個名字,就像我們每到一個國家就換一個護照一樣,她們陪客人喝酒唱歌睡覺,相互之間開粗俗無比的玩笑,但是對於自己喜歡的人,她們又變得沉默寡言,小姐的職業讓她們感覺卑微。有些小姐在客人麵前盡極溫柔之能事,但事後收錢時卻又凶悍無比,她們讓愛情在城市的角落裏丟臉。對於安娜,我無法將其歸類,她隻是這樣喜歡一個人,恰巧這個人是我而已。後來我聽說安娜直到我們離開“浪漫假日”之前,每個周末都不再出台,我勸過她,認為沒有必要這樣,因為我們彼此都無法給予。
“為了一個窮學生放著生意不做,何必呢”我問她。
“我隻是做自己認為該做的事。”她回答我。
在“浪漫假日”那段時間,安娜持續不斷地愛著,似乎有一種不顧一切的架式,她從不顧及別的女孩的規勸,一意孤行。她在午夜時來到我的長沙旁,我熟睡的時候她抱著我,把唇印到我臉上,我總是被她弄醒,醒來後下身腫脹得難受,這時,她就輕聲問我:“王玨,難受不,要不要來一下?”
“那是,有點不舒服。”
“那你躺著不動,我幫你做。”
說完,她拭探著用手握住我的私處。
“不能和你做,我沒錢。”。
“我什麽也不要,隻要你。”她說。
雖然我也曾在歌廳帶過女孩過夜,但那隻是欲,安娜愛我,這讓我害怕。
安娜說完後在我越來越硬的東西上撫摸,笑著問我:“現在還難受麽?”
“更難受了。”
“那我來幫你。”安娜說完,跨在我身上,用手握住我的下體,在她那兒動了幾下,那兒便進入她的身體。
完畢後,安娜抱著我,溫柔地問:“怎麽樣?”
“你挺在行的。”我一邊喘息一邊回答她。
“這是做小姐的唯一優點了。”安娜自嘲地說:“不過,我知道,做愛不同於愛情。”
我無言以對。
安娜在我身邊躺下,問我是不是沒有住處,為什麽要在這兒過夜。
“沒關係,又不是經常睡這兒,我租有房子。”
“是不是因為我?”她半開玩笑地說。
“我不住宿舍,租的房子周末給朋友用了。”
“哦,別人用你的房子幹那事?”
“不是,一個女孩。”
“女朋友吧?”
“同學。”
安娜想了一會,忽然問我:“剛才給你做那事的時候,是不是在想她?”
“想誰?”
“那個住你房子的同學。”
是的,剛才我閉著眼一直在想采薇。
我的沉默讓安娜失望,不過,很快她就從失望中醒過來。安娜歎了口氣,伏在我耳邊說:“下次,如果有下次,你也想想我?”
許多年前,有一個女孩喜歡我,她是坐台女,名叫安娜,當然,這隻是她在曾經的城市裏所用的名字,如果你們現在遇到她,她可能是另外的名字了,但現在,我不知她身在何處。
我們的小樂隊一直幹到大二寒假之前,冬天,學校變得淒冷起來,樹上的葉子差不多全落光了,天看起來分外高遠,走在路上的人都彎著腰,勾著腦袋,露出老態龍仲的假象,除了上課,更多人願意呆在宿舍裏,校園一下子就空曠了許多。我用掙來的錢去METERS店選了兩件羽絨衫,顏色和款式幾近相同,隻是尺碼不同而已,采薇略做推辭,收下了禮物,這樣,我們兩人在校園裏走過時就儼然成了一對情侶,似乎所有人都認為我和采薇墜入了情網,隻有我自己知道,我在網內,她在網外。
其間,安娜來過一次,那是個天色陰霾的午後,似乎正在醞釀一場雪,她在學校傳達室給我打電話,我跑過去,看到她穿著湖蘭色羽絨衫,長發紮在腦後,當我跨進門時,她正搖頭晃腦地向外觀察,頭發一甩一甩的,看上去到也清純。
“你怎麽來這兒了?”我一把拉住安娜的手。
“恩,逛街路過這兒,想到你在,就來了。”
“可我下午有課,不能陪你。”我撒了個謊。
“沒關係,隻是看看你,一會就走。”
安娜說:“長這麽大第一次來到大學校園,想進去走走。”
我想了想,點了點頭:“好吧。”
我低著頭在前麵走,邊走邊要回答她提出的各種問題。走了一段路後,安娜跟上來,跨著我胳膊,我緊張地四下觀望,嚴肅地說:“安娜,這是校園。”
安娜放下胳膊,把手插在衣兜裏,尷尬地問:“是不是我給你丟臉了。”
看著她尷尬的樣子,我心一軟,連忙說:“哪裏,你是好姑娘,不過這是校園。”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安娜說。
“不,你別這樣說。”安娜的話讓我手足無措。我沒有理由瞧不起任何人。
我把安娜送到門口,抬了輛出租車,安娜上車後,我低著頭叮囑她:“以後要見過直接打電話,學校不方便。”
“我知道,可是學校沒有認出我。”安娜回答我。
回到宿舍,呆坐了一會,把思緒重新整理一番。今天是星期天,宿舍裏一個人也沒有,上鋪難看的電子鍾有節奏地滴噠著,暗示時光正在流逝,我拿出本“藝術簡史”,這是從校圖書館借來的書,可是近一個月都沒有看完。我隨後拿看上麵的插圖,從米開朗基羅到倫勃朗,從拉斐爾到雷諾阿,到塞尚、高更、畢加索,我一路看過去,似乎油畫裏所有的女孩最後都變成采薇或安娜,她們不停地在眼前變換,讓我煩躁不已。
我決定去找采薇,隻有在她身邊,我的心才能安靜下來。
采薇剛剛洗過澡,當我來到她宿舍時,她正用幹毛巾整理頭發,她用手往床上一指,示意我坐下。采薇弄好了頭發,問我:“王玨,晚上去哪兒?有時間讓你看看我的東西。”
“什麽?”我問她。
“剛寫的一段小說手稿。”
我看了看表,冬天黑得真他媽的早,才過五點,就完全黑了,我對采薇說:“這樣吧,現在去我們的小屋,邊吃邊聊。”
我們在出租屋樓下的小酒店裏要了盤火鍋,等著上菜的時候,我跑到宿舍,裏麵有采薇帶過來的酒,找她父親辦事的人多,她家裏的酒好像總是喝不完,我拿了瓶郎酒,兩人用了半個多小時,一瓶酒就喝了個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