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開始寫李白的時候,他還是一個魯莽少年,喜歡穿一身白色長衫,背一把青釭鐵劍,看到世間不平之事就把劍抽出來要和別人比劃,那時候他還以為劍能解決一切問題,就象我們小時候相信法律能解決一切問題一樣,其實劍這玩意就象法律的文本般教條,看以嚴謹卻不知變通。幸好李白後來知道,劍並不能解決問題,他更多的時候隻是一種擺設,除了能唬一些地痞流氓之外,就是一塊破鐵,這就象我們現在知道法律有時候也是一種擺設,除了能唬一些小混混外一無是處一樣。這時候,李白就開始沒日沒夜地讀書,準備用知識來武裝自己,這小子終於開竅了。後來就讀成一名詩人,出口成章那種,李白這個人聰明得讓人嫉妒,聰明是天生的,按照建國後一位名人說就是,爹媽給的,沒有辦法。
這世界上有一些聰明人,但更多的卻是自以為聰明的人,還有極少數絕頂聰明的人,絕頂聰明的人很危險,一不小心就會成為傻子,當一個人智商超過250的時候,如果不成為傻子就沒辦法在世上生存,但必定這樣的人很少,所以我們見到的大多是正常人,就是說大多都是那種智商不高,自以為很聰明的人。
如果李白不去寫詩而是專注練劍的話,頂多隻能成為聰明人,我這樣說是因為他不了解自己的強項在哪。後來他寫詩了,就成了絕頂聰明之人。據我所知,唐朝時,絕頂聰明的人大多在詩壇混,拿著詩人執照,騎著驢子到處招搖撞騙。他們這樣做事出有因,因為唐朝的曆代天子都是詩歌愛好者。封建時期,人們都是天子的子民,如果違背了天子的意願那是一天都活不下去,唐太宗喜歡王羲之的書法,全國人都在練字,宋徽宗喜歡繪畫,全國人都去習畫,明明熹宗喜歡做木匠活,結果熹宗時期,做木工用的斧頭鑿鋸都脫銷了。這種風氣一直沿習至今,比如當代某位名人喜歡書法,寫了一手死蛇掛樹梢那樣的草書,後來就有許多人專門練習那種字體,說實在的,那種字體真夠難看的,但因是名人之書,一般人就不去說他難看了,而是說那叫風格。
我在寫韋懷的時候,說起他精通異術,這樣的人若是生在當代的長安城,一定是位下崗工人,為了吃填飽肚子跑到西安的城牆根曬太陽,麵前擺著一塊破白布,上寫易經八卦、麻衣相術等字。當然,你也可以說韋懷會使劍,可現在是熱兵器時代,會劍術的基本被劃入暴民之列,不但吃不上飯,弄不好就會進局子。我認識形形色色的異人,有的雙目失眠,呆在垂柳下給人算命。農村的大爺們說,雙目失眠的人通靈,算得特準,這些人姓劉的就叫劉半仙,姓楊的就叫楊半仙,我遇到一個叫胡半仙的人,專門給當官的摸骨算命,據說能摸出算命的能當上多大的官,特準。一次,一幫無賴為了尋他開心,找來一個小男孩,伸出小雞雞讓他摸骨,胡半仙伸手搭在男孩的小雞雞上,擺弄半天若有所思地說,這位先生手指嫩似青蔥,柔若無骨,一定是個當大官的。胡半仙高明的摸骨手段引得無賴們哄堂大笑,他們邊笑邊說,連個雞巴都是當官的,沒見過這麽能扯的。就踢翻了胡半仙的算命攤子,揚長而去。
韋懷精通異術,在唐朝時能混上翰林學士,唐時隻要有一技之長就能在翰林院謀件差事。這幫人當中又以代宗期的黎幹最為有名,他因為會點異術,結果當上了京兆尹,職務相當於長安市長。不過韋懷生性散慢,不愛當官,隻能在酒肆、歌坊、道觀佛寺裏混日子。韋懷在青雲寺的時候認識了李白,還教了李白幾套劍術,後來,李白知道韋懷懷有異術,就央求他教自己幾招,韋懷笑而不答。
九月末,一天深夜大約三更時分,韋懷叫醒了正在做夢的李白,牽著他走出青雲寺,韋懷的奇怪舉動讓李白摸不清頭腦,他問要去哪兒。韋懷說,且跟我來便是。於是他們在如勾的殘月下一路前行,穿過茂密的雜樹林,又穿過幾條幹涸的山溪,大約走了半個時辰,來到一處亂墳崗。秋天的夜晚,亂墳崗上陰風習習,鬼火點點,李白感到害怕,心裏盤算,師傅不會要把我殺了吧。於是便問,師傅,還李白來此處做甚?韋懷笑著說,不是要學異術麽,隨我便是。隻顧帶著李白向亂墳深入行進。深秋的夜晚天氣很冷,風在高大的墓碑中穿過,發現呼呼的聲音,偶爾有狐狸從腳邊竄過去,驚得李白一身冷汗。李白心想,隻要發現韋懷有什麽不妥之處,就用拳頭砸斷他的鼻梁。
這樣又走了半個多時辰,他們轉進一條灰白的小路上,路邊種滿了高大的馬尾鬆,路旁是齊腰深的雜草,行不多久,看到一處荒廢的道觀,道觀象一隻張著大口的異獸,韋懷在前,李白隨後,依次走進道觀裏,觀內的大廳後是一條鋪著青磚的甬道,甬道盡頭微微似有光亮,行到光亮處李白發現竟是一尊塑像。
韋懷停下來,用手在塑像上摸索,須臾,似是觸動一處機關,塑像後又出現一條甬道,走了數十步,他們看見一間緊閉著的窄門,韋懷上前輕輕扣去門環,門打開了,一位穿著朱紅短衫的女子笑著問,先生來了?韋懷拉著李白的對女子說,這位公子是我的學生,現在交給你,你要好生待他。
聽到此言,李白急忙擺手說,不必,我想回去。說完後,就拉住韋懷的衣服欲回。
女子說,公子不必擔心,這就送你回去。
李白驚異地回顧,哪裏還有韋懷的影子,而自己手中牽著的竟然是一件空袍子。
李白的詩歌恣肆多端、清逸明淨,後人稱之為詩仙。事實上這種飄逸灑脫的寫法正是其性格使然。李白年少時性情豁達放縱,喜歡喝酒和擊劍,又好異術。那時候,異術可是熱門學科,精通異術的人能在社會上謀得一份待遇較高的工作,一些煉丹賣藥、求仙問道的都成了王公貴族的上卿,有的甚至和天子拉上關係。我們知道,天子總希望自己永遠不死,這樣才符合“萬歲萬萬歲”這個稱呼,和天子扯上關係是件既快樂又煩惱的事,快樂是可以滿足物欲,天子一高興,就會賞賜金帛美女,煩惱是生命得不到尊重,術士們煉成仙丹後,天子一般會安排他們服用仙丹以檢驗效果,服完後,天子就會找來羽林軍用砍刀試試仙丹的作用,如果砍不死才能確定是真正的長生不老之藥。可是哪有砍不死的人呢,所以天子就認為那些煉丹的術士們煉的是假藥,不過這已經沒有關係了,因為術士已經被砍死了。術士們一邊煉丹一邊小聲埋怨,再長生不老的人也受不了斧鉞加身啊,賢明的天子豈能不明白這個簡單的道理。埋怨歸埋怨,活還得幹。於是術士們就煉永遠也煉不好的仙丹,這樣的好處是暫時能保住性命,可天子死的時候,術士們還得給天子殉葬。
其實象李白這樣的聰明人,沒有必要去學什麽異術,但年青人總是好奇,多學一門技術也不是壞事。李白央求韋懷教他異術時,韋懷笑而不答,等到李白快要絕望的時候,韋懷又把他帶到這個充滿詭異的地方,韋懷把他交給紅衣女子後,就象霧一般消失了。李白手中隻攥住韋懷的外衣,李白摸了摸衣服還有體溫,翻了翻口袋,裏麵有幾張皺巴巴的紙片,還有一枚小銅鏡和一把梳子。韋懷愛臭美,平時喜歡趁沒人的時候用小銅鏡照照,如果發型亂了,就用羊角梳沾點蓖麻油把頭發梳整齊才罷。看見李白失望地翻著口袋,紅衣女子撲哧一笑,“亂翻個什麽勁呀。”她說。
李白原來害怕,韋懷走了之後,他想害怕又有什麽用呢,於是就不害怕了,李白把衣服扔在牆邊,罵了句我操你祖宗。就隨紅衣女子進了門。
進門後,似是一條更狹窄的巷子,兩邊的牆壁立起來壓得人透不過氣來,牆壁上畫滿壁畫,那些壁畫都是一些厲鬼的模樣,張牙舞爪,陰森恐怖,看得李白兩腿發軟,寒毛倒豎,恨不得立即逃離此地才罷。紅衣女子走在前麵,衣袂飄動,卻連腳步聲也無法聽到,就象一片紙人被風吹動一般。李白心想,難不成遇到了鬼,於是就後悔方才沒有把韋懷的銅鏡子拿過來,據說鏡子有驅鬼的作用,能照出紅衣女子的原身,即使銅鏡驅不了鬼,用它砸向紅衣女子到也不錯,以他的臂力,準能在紅衣女子的腦門上砸個大包。
後來李白想,自己是紅衣女子請來的客人,如果用銅鏡子砸她的腦袋顯然是失禮的,再說,若紅衣女子是女鬼,對於疼痛可能毫無感知,砸了也等於沒砸,如果她是人,那自己打女人腦袋就是件非常愚蠢的事了,傳出去也不好聽。想到這些,李白咽了口吐沫,趕忙跟在紅衣女子的後麵。
壁畫高不可測,頭頂也無法見到星星和殘月,青磚路、巷子和頭頂似是連成一體,李白覺得自己走在一座巨大的墓室裏。漢唐時期,王公貴族的墓室都有長長的甬道,甬道的牆壁上繪有色彩生動的壁畫,那時候,死去的人希望可以升天,壁畫的內容大多和想象的天堂有關,還有就是體現墓主人生前的奢華生活場景,如喝酒行令,歌舞收獲以及狩獵等,沒有人會在墓壁畫上這些可怕的地獄場景,所以李白猜測,這裏極有可能是一間道觀或是寺廟,想到這兒,他就不害怕了。大約行了十幾丈的樣子,麵前豁然開朗,一座巨大的穹形大廳出現在麵前。
大廳內燈火通明,四周擺放市麵上招待客人用的矮嘰,正中的矮嘰後坐著一位端莊的婦人。紅衣女子向婦人引見李白,婦人點了點頭,揮手讓紅衣女子退下後,她問李白,韋懷說公子想求異術,你想求的是什麽樣的異術呢?
李白環顧四周,雖然燈火明亮,但還能感覺出陰森可怖的氣氛,他向婦人行了禮問,請問主人,您有哪些可以教習李白的異術呢?
婦人說,“第三等異術是畜蠱畫符,奇門遁甲,卜經算卦,此種異術習成之後便能行走江湖,但那隻是普通的術士。”
“那第二等呢?”
“第二等異術是輕功疾行,驅蛇趕獸,穿牆入室。此種異術習成後能日行千裏,亦能驅靈物,斷生死,算得上高明的異術了。”
“那第一等呢?”
“第一等異術能點石成金,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算得上最高明的異術了。”
婦人說完,拍了拍手,便有侍女備上酒菜。婦人說,公子想必餓了,先吃點東西歇息,明日再談異術不遲。又有侍女給李白斟酒,李白喝上一口,但覺酒香撲鼻,味道甚美。吃了些酒菜果蔬後,便要上主食,婦人用手在空中虛畫一下,桌上便多了一疊麵餅,咬上一口,說不出的酥脆可口。古人說畫餅充饑,看來還真有畫餅可以充饑的,李白想。大約吃了一半的時候,婦人對那紅衣女子說,小翠,待會安排公子歇息,我先回了。說完,一掀身後的簾子,便不見了。
李白生性豁達,可盡管飲了好酒,吃了好菜,還覺得忐忑不安,他無法理解,若是
紅衣女子挑著燈籠,走路時依然腳不沾地,如果李白晚生一千年,看到磁懸浮列車,一定會恍然大悟,原來這位叫小翠的女子學會了懸浮的能力,就是說身體裏有一種和地麵磁場產生相斥作用的磁場——當時李白認為這也是異術的一種。他跟在小翠的後麵,來到一間如水洗過的灰白色院子內,時間估計有五更了,可頭頂依然無法看見天色,紅衣女子指著其中一間廂房告訴李白,去那裏歇息便是,她還叮囑不要四處亂跑,免得迷了路。她說,迷了路就可能永遠也回不來了。李白一腳踹開廂房的門,發現這間廂房已經收拾得幹幹淨淨,一盞蠟燭放在靠床邊的矮嘰上,室內有一方書桌,一張雕花木床,還有一些其他的陳設,盡管簡單,到也精致。
李白吹熄燭火,躺到床上,把手枕在腦袋上四處張望,室外已有微弱的光從窗紗照進來,他看到乳白色霧氣透過門和窗戶的縫隙,逐漸向室內彌漫,很快,身上就能感覺到被冰涼的霧氣所侵襲。
我很想讓李白睡個好覺,可經過如此情節曲折的夜晚,這孩子如何能睡得著,大約過了一柱香時間,李白側耳細聽,四周如死一般的寂靜,他起了床,打算尋找來時的路,如果能走回去更好,如果回不去,知道這到底是何等地方也好。李白來到院子裏,四周竟然都是一排排和他所住的地方一模一樣的房子,所有的房子很有規律地擁著這個不到十丈的小院子,院內沒有樹木花草,也沒有假山流泉,就是一塊十分工整的小院,如鑿出來一般。路到是有的,要每條路都是相同的路,李白根本分不清他們是從哪條路進來的。李白沿著一條巷道往外走,走了沒多遠,前麵就沒路了,而是如刀切般的石壁,石壁上滲出冰冷的水珠,他隻好重新返回來。此時,李白聽見有一所房子裏依稀有動靜,就走過去扒在門邊細聽,室內傳出的是男女嬉鬧之聲,李白想,都什麽地方啊,還有心情亂搞。於是就扒著門縫往裏瞅,室內微有光亮,一大堆衣服胡亂地堆在床邊的矮嘰上,應上下在一對男女行雲雨之事,李白立馬閉上眼,暗罵一聲倒黴,就向另一座廂房走過去。
那是間空房子,李白推開門走進去,室內陳設和自己所住的別無二致,或許是很久沒人居住的原因,室內散發著泥土的腥味,李白來到桌子邊,見到桌上也滿是塵土,就用衣袖輕輕擦試,擦幹淨的桌麵好似一整片半透明的琉璃,臉倒映在琉璃上,麵容扭曲,借著亮光,李白看見琉璃上似有花紋,他彎下腰哈了口氣,準備把桌子擦試幹淨再瞧個仔細,說不定能從這些圖案裏看出點隱藏的線索。還未等到擦試,奇怪的現象就發生了,隻見琉璃上忽然出現一片蕭瑟的寒林,寒林後隱約有一座高大的城牆。又見許多車馬行人在寒林後行走,似是海市蜃樓。李白正欲看個究竟時,麵前的影像消失了。
於是李白又衝琉璃嗬了口熱氣,琉璃上很快又出現另一種幻象,是一隊人物,鮮衣怒馬,最前麵一排三馬並行,兩側是梳垂髻的少女,丫鬟的打扮,中間是一位體態豐腴的婦人,梳著墜馬髻,婦人上著桃紅色窄袖短衫,裏麵卻是一件低胸粉色拖裙,一大片胸口露出來,連乳房上方的兩顆朱砂紅痣都清晰可辯,三人的後麵是隨從。這隊人馬正大城門裏走出來,似乎要去郊遊,在李白驚慌不已的注視下,人們越走越淡,逐漸失去了幻象。
這些支離破碎的幻象弄得李白半信不疑,他咬了下手指,確信自己不在做夢,他想到自己的室內也有一方這樣的桌子,說不定那裏才有自己需要知道的東西呢。這種思索把自己嚇了一跳,李白趕忙回到屋內,站在桌子前,李白開始思索希望從這方桌麵上得到什麽樣的啟示,他的心中有許多未解之謎,必需要挑最重要的,當下最重要的是自己現在身在何處,遇到的都是些什麽樣的人。於是他想,神啊,首先讓我知道那個叫小翠的紅衣姑娘吧。李白衝桌麵嗬口熱氣,頃刻之間,紅衣女子的影像就出現在桌麵上,垂頭坐在床邊,後來歎了口氣,便開始寬衣解帶。看到妙齡女子在自己麵前脫衣服,李白本能地閉上眼,後來想到自己是來了解情況的,就又睜開眼觀看,脫光了的紅衣女子身體如一片白玉,卻沒有玉的光澤,李白感覺自己某個部位變得硬綁綁的,就咽了咽口水,罵自己沒出息。紅衣女子脫光衣服後,站起來秀了一下身材,覺得自己身材還不錯,又揉了揉乳房,覺得乳房彈性挺強的,就坐在床上,兩條腿呈四十五度的樣子打開身體,還衝李白燦然一笑,嚇得李白趕忙閉上眼。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李白忽然發現紅衣女子的皮膚正漫漫地在空氣中銷蝕,可此時,影象又逐漸暗淡了,直到變成一片琉璃。當李白再次嗬了口氣時,桌子上出現的卻是另一個場景,一片墓地在清冷的月光之下,墓地上的荒草被風吹得搖晃不停,一個穿著白色長裙的婦人坐在墓碑邊,一邊哭泣一邊撫摸著碑文,婦人正哀傷時,從墓後走出兩人黑色身影,峨冠博帶,手拿鐵鎖,李白心想,這是不是坊間傳說的牛頭馬麵啊,於是仔細在辨認這兩人的臉,可令人失望的是,這兩個家夥麵容模糊不清,兩人拿住婦人便要帶走,李白看見他們行走的方式竟然和紅衣女子別無二致……影像又模糊不清了。
李白使勁地揉了揉酸疼的雙眼,此時此刻,他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透了,象膏藥身貼在身上,李白打了個寒戰,坐到床上思索如何才能長久地保持那些看到的幻象,後來,他想到了個餿主意,他站在桌子邊矮凳子上,衝著桌麵撒了泡很大的尿,隨著帶有體溫的液體在桌麵上流動,又一幅生動的幻象清晰起來,這時,他清清楚楚地看見幼年時生活的地方——碎葉:高大的雪鬆,荒草萋萋的官道,一些殘雪點綴著路邊的枯樹寒林,他看見伏在草叢中的僧人,手握柘木硬弓,箭壺裏十數支鐵箭發出寒光,官道上還有數十個身體呈半透明的人如風般飄來飄去——他竟然能看到那些屈死在官道上的冤魂。遠處傳來車馬吱啞聲,似是一隻商隊正欲走進畫麵。正當他為看到這個不曾設想過的畫麵而狐疑時,一棵雪鬆後忽然跳出一隻猛虎,此時,李白終於明白了這張桌子要給自己什麽樣的暗示了。
他看見那名僧人張弓搭箭,嗖的一聲,射出的箭正中猛虎肩胛部位,當僧人從草叢中立起,再次張弓搭箭時,那隻猛虎也立起身,甩掉身上的假虎皮,倉皇而逃,李白肯定地認為那名僧人就是那照,而那隻扮成醜陋老虎家夥卻正是自己的老爺子,想到這兒,他真為自己的老爺子感到不值,你說扮什麽不好,扮隻老虎,扮就扮罷,還扮得那麽醜,太有損於老爺子在自己心目中正直、善良的光輝形象了。嘿,一大男人,幹什麽事不好,偏去做那種無本的罷賣,真丟臉啊。李白原本還打算劍術練好之後打那照報仇,可現在卻隻會為父親的醜事而感覺臉紅了。正當李白站在桌子邊悶悶不樂時,門吱的一聲推開了,紅衣女子走了進來(確切地說是飄了進來)對李白說:公子,為何站在這裏?
看到桌上的水漬,紅衣女子似乎嗅出有點不對勁,李白趕忙掩飾說,這位姐姐,剛才不小心把茶水弄灑到桌上了。
“是麽?”紅衣女子四下張望,室內連一個茶杯都沒有,哪來茶水。
婦子並未追問,隻是對李白說,公子,主人有請。
路上,女子對李白說,公子,想必都見著了?
“見著什麽?”李白問。
女子說,其實不隻是桌麵,這些牆壁,巷子都有影像,公子相信麽?
“什麽影像?”
“公子不必裝做一無所知了,公子來到這個地方,心中難道一點也沒有疑問?”
李白無言以對,是的,遇到這些奇怪事,傻子也會有疑問,何況是那麽聰明的李白。
紅衣女子朝巷壁揮了揮手說,公子請看。
果然,巷壁上勾勒的地獄厲鬼、判官夜叉就如皮影戲一般活躍起來,其間還夾雜著一些恐怖而淒異的聲音,著實讓人害怕。
到了正廳,衣著華貴的女人依然座在那裏,見到李白,她微微欠了欠聲問,公子昨晚休息得好麽?
李白心想,這鬼地方,能休息得好麽。後來轉念一想,既然這些人都懷有異術,自己休息得好不好想必她們都知道,於是施了禮說,無法入睡,就在附近走走了。
“公子多呆些時日便好睡了。”婦人說:“韋懷托我授你異術,你想學什麽?”
李白低頭沉思,那三等異術即便學成也隻能做個江湖術士,到是第一、二等有點搞頭。婦人似乎看透了李白的心思,她說,依你的稟賦,學習第一等異術盡管不難,但會費去許多的時間和精力,你將來是人中之龍,也不便在此地久居,這樣,我就教你飛簷走壁和日行千裏之術吧。
李白想,若是學會了日行千裏,這個地方豈能困得住我,於是點頭應允。婦人吩咐紅衣女子拿來一個青花瓷器,裏麵有十幾隻鋼針樣的東西,紅衣女子用鋼針刺入李白身體上的幾處穴位,很快那些被刺破的地方流入深竭色淤血,大約流了半盞有餘,鋼針刺入穴位時,李白並不會覺得疼痛,到是有些發麻,淤血流盡後,婦人取出幾張紙符貼在傷口處,並且口中默念,李白感覺有異物如冷風般從傷口灌入體內,須臾,婦人說好了,又吩咐紅衣女子揭去紙符。婦人對李白說,公子,現在試試腳力。李白一試,果真體態輕盈,鍵步如風,幾丈高的巷壁竟能一躍而上。等李白回到廳中,婦人拿起筆,把符語寫在紙上要李白記牢,她說,若想日行千裏,先前一定要背會這些符語。
李白將紙符收入懷中,正欲彎腰答謝,忽然聽到正廳的上麵轟然有聲,好象是有人在開鑿牆壁,聽到這種聲音,婦人驚恐萬狀,大聲說,有變。連忙喲喝呆在廳裏的人趕快出去,自己也站了起來要李白快點過去,李白走過去,婦人從懷中取出一隻用降色錦緞包裹的東西對他說,公子,這是記憶珠,你好生收藏,我們要走了。說完後,婦人頃刻之間就不見了。
李白手裏拿著記憶珠,正想問婦人它有何用,可一轉眼婦人便不見蹤跡,而廳裏的丫鬟們也一個個四處奔逃,似是大難來臨一般。正在這時,大廳的穹頂上忽然開了一個大洞,洞口一隻火把掉了下來,再看那些尚未逃出的丫鬟們,已經化為一堆骷髏了。
李白飛身躍上洞壁,爬出洞口,但見洞外荒草萋萋,一輪殘月如乳白色的布漫覆蓋在大地上,洞邊還有兩個穿著牛衣短衫的中年男人,正在瑟瑟發抖,這兩個麵無人色,不停地叩頭,口中語無侖次地說,神仙饒命。
這兩個家夥原是盜墓賊,他們住在洛陽郊外的一個村子裏,聽村裏人說附近的瞑山有先朝貴族的陵墓,就動了功利之心,他們趁著夜色偷偷挖掘,原本夢想發一筆橫財。他們幹了半個多月,終於打開了墓壁,沒成想卻從裏麵跳出一個穿著白色長衫的神仙樣的少年出來,這樣的事總能不驚世駭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