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惘思
(2009-08-27 09: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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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聖經裏有使人悵惘的句子,關於愛,聖經上說:愛,永不止息,凡是世間的一切終必會歸於無有,愛便自與無有之中,知識也終歸於無有,我們現在所知曉的畢是有限,先知所授的也畢竟有限,須等待那完全到來時,這有限便歸與無有了。為人子時,活得像孩子,心思、意念也是歸屬於孩子,既成人了,就把孩子的事給予丟棄。
這些句子在我的腦子裏清晰時刻,時光正在消磨。年華甚好,能夠讀懂一些東西,也能釋懷一些東西,總是催促,該放下的當即便要放下。陽春煙景故然惹人留戀,但暫來還去,時間輕得恰同枝頭柳棉,轉眼飛逝,便成秋色,月華照過王謝的朱門,也會照過杜甫的草堂,瞬間也好,千年也罷,月華自是一般無二的,河漢清且淺,不宜龍舟,不宜競渡,即使連騎在牛背上的農夫也會對這一方水域感歎,單單是等到鵲來築橋,才得以相會。
2
在燈下讀納蘭詞,有一些句子異常可喜。“他說:十八年來墮世間,吹花嚼蕊弄冰弦……”單是這樣的句子,未免會使人為早死的多情公子惋惜,我原本是極度討厭滿人,納蘭到算得上例外。
流水泠泠,斷橋橫路,江南梅萼,這類情景會讓我記得舊時故鄉,空空的院落,種得幾株老梅樹,每到冬季,臘梅疏淡,開得滿院暗香。母親總是吩咐:慶兒,抽時間把枝上的臘梅花瓣取下來。我站在椅子上,很快便會采得許多花瓣,母親把花瓣投入青磁甕子內,再放入蜂蜜若幹,放入鹽若幹,密封,等到夏天打開來吃,不但可以降暑,打開甕子時,那陣撲鼻的香氣便會使人流漣不已。
我不知道這是否是母親獨有的製法,直到上大學之後,亦經常從家裏梢一些到學校來吃,這種吹花嚼蕊的吃法很會得到同學羨慕。
故鄉的老梅樹每年冬天依然開放,可是我再也沒有少年情趣,任憑它寂寞地開過,想一想,母親也離去許多年了。
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3
小津的自傳裏,字裏行間都散發出濃烈的酒氣,小津好酒,未必善飲,總是飲醉,獨自回家時通常會走四十步的隧道,山坡上種著柿子樹,下方有片竹林,小津經常在回家時失足落進女畫家小倉遊龜的院子內。
死去的小津留給我們那麽多影象,我自20多歲起就一路看過來,先是《麥秋》、《東京物語》,然後再看《彼岸花》、《小早川家之秋》。這些舊片子,撲麵而來的還是清冽的酒味,看小津電影,一樣也會如飲酒般上癮,上了癮就欲罷不能,寫下來卻又是欲說還休。禪宗裏,師傅總是督促最歡喜的弟子砍柴擔水,小津電影情節裏,便是督促你飲酒吃飯,弄得酒氣橫溢放肯罷休,或許小津也如日光的起落般有其定數。
我猜測小津,以20世紀的年青人眼光解讀,自是一知半解,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人隻有在酒酣耳熱之際,對於世間的徹悟才不會讓人感到唐突罷。畢竟酒後行過的一切事都是正常的,戲也不會顯出唐突,借用《秋刀魚之味》裏平山的場景去詮釋:清冷的廚房,煙氣嫋嫋,有光線從窗口透進來,飲醉的人身體一前一後地搖晃著,如同一把失去控製的搖椅,然後再喃喃地補上一句:
“還是孤獨的一個人啦。”
人生來便是孤獨的,即使曾有過歡樂,最終也會曲終人散。
4
我的老blackberry手機壞了有三天了,三天之內,我哪兒也沒去,躲在家裏看影碟,聽音樂,讀書,餓了的時候去冰箱裏尋些吃的。日子過來異常單調安靜,電話自是打不進來,也無法拔出去,人好象一下子和社會脫離開來。
我原來就是一個厭煩現代通訊的人,覺得過一下鄉居生活也未嚐不可,立秋過了,秋天還遲遲的不肯到來,天氣懊熱,連遠處的人聲都帶有焦慮情緒。
我不知道別人是如何生活,也不想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喜歡清靜的讓其無為,喜歡熱鬧的讓其應酬,害怕寂寞的讓其每天和朋友們在一起,趁著傍晚,找一處紅房子,拉一把塑料椅子座下,酒往深裏喝,喝醉過後罵娘,發泄對社會的怨恨,然後把脫下來的T恤搭在肩上,搖晃著在街上走過去,看見路邊停了輛好車,生氣地衝車胎揣上一腳,罵一句腐敗。這也是一種生活,很市井,也很生活。
我無法知道這些人是否是快樂的,盡管從表相來看都不差,有朋友,有酒,還能罵娘,有有限的自由可以伸展。但我肯定知道,越是喜歡熱鬧的人越害怕孤獨,到便是象我這樣孤獨慣了的人,才會窩在小房子裏,讀無用的書,做無趣的夢,連嫖個女人的想法都沒有。